我一愣,这个理由我无法拒绝。便顺从地坐下来,他去厨房煮了两碗面出来,一边吃一边聊,他告诉我今天是他32岁生日。去年他的女朋友在他生日前一天嫁给了别人。所以昨天他心情很忧伤。
他的话让我心里有丝酸涩,他是因为忧伤,那我算什么呢?
一时沉默。片刻,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我勉强笑笑:“谢谢你帮我,我到同学那住几天,但是行李还是要先寄放在你这里,我会尽快找房子搬走的。”
我的话让他眸子一震,方才的忧郁神情散去,他有些自嘲地笑笑:“帮你,只是因为你应聘时的无助,让我想起了我当年毕业时的窘迫。并不是想借此勉强你什么。”
我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昨晚,本是你情我愿。
看他有些落寞的神色,我懊悔刚才说的话了,他也许是触景生情与我倾诉几句,我偏偏煞风景让他误会了我的意思。
有些过意不去,忙站起来,转移着话题:“今天是你生日,我再帮你加两个菜。”说完快步走到了厨房。
打开冰箱,我才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只顾着说大话,我忘了这是个男人的厨房,冰箱里空落落的,拿什么加菜?现在再出去买也来不及了,又使劲搜罗了一番,终于找到两个西红柿,洗干净切成瓣,加了两勺白糖撒上,端了出去。
看着子清,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找到这个,红莲羡雪舞。”
子清的眼睛亮了一下,看着我微微一笑:“糖拌西红柿,你这个叫法我是头一次听。自己取的?”
我点点头,那晚的面条,我忘记了是什么味道,只记得子清把一盘西红柿吃得一干二净。
吃过饭后,他看看我道:“不用着急搬走。”转而声音很低沉道,“昨晚的事,我保证不再发生。”转而匆匆走进卧室,再没出来。
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一夜的忘情,在他和我之间,形成了一堵无形的墙,他的抱歉,我的后悔,被画在了墙的两端,无法逾越。不过他的坦言,让我终于还是没有急着搬走,一来没处可去,二来我的躲避,似乎欲盖弥彰,反而伤了他。
过两天复试。我心情大好。离成功又近了一步。换了件清爽的浅粉色西服出门。
那是一个下午,雨后初晴,心情也像被洗涤过一般满是希冀。在我复试的时候,有个人进来待了两分钟就走了,子清叫他冯总,是这家公司的股东之一,家在天津,偶尔会来北京看看业务。
第一次见他,感觉一般,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脸上棱角分明,比子清多了世故和坚毅,却没有子清的清秀。那时的我,茫然不知,这个叫冯子越的男人,将会在我的生命中出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面试的当晚,子清就告诉我录取了,先跟着他做人力资源部门的文员。我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继而是巨大的喜悦,半年的失败,终于在今天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我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一星期后,我找到了房子搬出了子清家。回望那间我寄居了一周的房子,心中有种莫名的情愫。
搬走的那天,子清帮我搬的东西,只是钥匙我要还他,他拒绝了:“留一把吧,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不知为什么,这句话这么多年我都忘不了,而且每次想起来都想哭。
入职后,子清亲自带我,教会我很多东西。不得不说,他在职场的驾驭能力还是很强的,对上执行力极快,很得冯总的赏识;而对下也很亲和,口碑很好。业务方面能力更是众人交口称赞。在他的口传心授下,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日益进步。
子清常会叫我和其他同事一起吃饭,只是我总在躲闪,无法面对我们一起。毕竟我第一次就那么草率地和他一起,还是很怕他会心里瞧不起我。他的心思,我隐隐明了,可人有时很奇怪,有的过往,恰恰最亲密的动作疏远了两颗本可以靠近的心。
但是办公室的其他人都看出他对我有意思,有一个和我相处得还不错的女孩叫小丽,总和我开玩笑:“子清是不是看上你了呀,看你的眼神好怪。”我也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过了不久,公司决定加大在北京的业务,北京的公司要扩招人员。子清安排我草拟一个初步的项目计划,他报到总部申请批复。我草拟了一个拿给他看,他指点着我改了好几次,直到傍晚,还是没有修改好。他让我先回去,他来帮我改。我以为也就剩点细枝末节的修改了,便先回家了。
第二天早晨,看到子清挂着血丝的眼睛,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麻烦你了。”他摆摆手:“没什么。”直到中午吃饭,小丽凑过来和我聊天:“咱们人力资源部是不是也该增加点人手了?听说莫总昨晚加班搞了个通宵。”
我的心“通”的一下跳了起来,他的加班,是因为我……
一丝感激涌了上来。吃过饭,轻轻敲了敲子清办公室的门准备向他道声谢谢,门是虚掩的,我推开,看到他正靠在椅背上睡着。忽然心里五味杂陈,这个男人,一直用他的方式,默默地关心着我,帮助着我。
我退了出去,却不禁动容。之后对他的约请吃饭,不再拒绝。渐渐地,我和子清开始一起吃饭,看电影,逛商场买东西。那种温暖的美好,是我记忆里淡淡的沉香。
我入职已经半年,公司在北京的业务已然加大,又招了很多人,那阵子特别忙。主抓华北地区的子越会时不时地来公司看下情况,他有一间自己的豪华办公室。基本上一周会来一次。而那时我们需要他签字审核的文件也特别多。通常都是我拿进去。他不喜欢笑,整天眉头紧锁,我有点怕他,一般都是简短地介绍完要签字的内容,他刷刷一挥笔,我就出去了。
直到有一天,圣诞前夕,我在网上订了个小礼物送子清,那天正好到货了,我就拆开看看顺手装到了包里。
下午给子越送文件签字,那几天有点伤风着凉,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看他微微皱眉,我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心里却在嘀咕,太没同情心了,又不是谈判,打个喷嚏还皱眉。
晚上加班到7点多,在电梯里正好遇到子越,巧的是我和他同时说:“才下班啊。”然后我吐吐舌头笑了,顺带又打了个喷嚏。他皱皱眉……
电梯到了,我正准备说再见,他忽然说:“在门口等我,我去开车送你。”我刚要推辞“不用了”,他已经快步走了。
坐上他的车,觉得很紧张,刚工作总想给领导留个好印象,却适得其反,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除了上车问了我住在哪以外,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快到我家了,我才憋出一句客套话:“冯总的车开得好稳啊。”
话没说完,一个不显着的减速带就把我使劲颠了一下,我的脸又红了,真想打自己的嘴。好在他什么也没说。
他把我送到小区门口,也没有下车的意思,只看着我淡淡地说了句:“当心感冒。”我一紧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客套地道了谢,忽然想起包里有准备送给子清的圣诞礼物,是个钥匙链,便拿出来,放到车前面:“快到圣诞了,送您个小礼物,别嫌弃。”说完逃一般下了车。
之所以跑那么快,是觉得人家一个大老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这只有二十几块的小钥匙链估计也瞧不上,万一说不要,多没面子。
可是我这人有个毛病,特别不愿意亏欠别人的人情,比如有人请我吃饭了,我一定会回请或送个小礼物。所以当时就那么冲动地做了。后来想想,可真幼稚啊。
再之后去找他签字,他的面色似乎就好看些,不会总板着脸,偶尔也会随口问问:“在哪儿吃午饭?”或“节假日出去玩了吗?”之类家常聊天。不过在他脸上还是很难找到笑容的。
而且他的脾气很差,有一次我敲门进去,他正在打电话,声音特别大,似乎正在上火,猛地把电话挂了,顺手拿起手边的杯子使劲往桌上一磕,杯子碎了,手被拉了道口子,我慌忙跑出去,幸好办公室常备紧急药物,拿个创可贴进来。也不敢说话,只放到桌子上,像蚊子哼哼似的说完签字内容,等他大笔一挥,我就溜走。
不过上午在茶水间,看他手上包了创可贴,我想笑又不敢笑,假装无视。
元旦后快年会了,有天去找子越签字,他忽然问我:“你觉得我老吗?”我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他笑笑:“我女儿送了我张新年贺卡,抬头居然是致我家最可爱的老头子,现在的孩子。”说完摸着下巴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一个男人,再严厉,说起自己的女儿,也会是满脸春风,笑意盎然。
我忽然就觉得眼眶有点湿湿的,想起了我自己的爸爸,对我也是那么疼爱,不禁笑了,认真地说了句:“您笑起来,很可爱,一点儿也不老。”可能我的话太幼稚了,他听完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我赶紧签完字溜了。
出来我和对桌的小丽八卦:“冯总是个好爸爸吧,刚才说起他女儿一脸的笑。”小丽撇撇嘴:“谁知道,不过冯总可是出了名的花。”小丽压低声音:“听说他的情人特别多。”
“不会吧。”我大吃一惊,那么严肃个人,背后居然也那样荒唐。
“别怕别怕,据说冯总只对少妇感兴趣,你不用怕。”小丽拍拍我的肩。我吐吐舌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年会到了,公司租了个度假村去办。领导(也就是冯总,大老总没来)致辞,讲了公司的大好前景,让我们一群小职员也跟着斗志昂扬起来,子越很有口才,他轻易不说话,但说起话来掷地有声,而且没有口音,简单扼要。台下掌声雷动,我却有点儿紧张。因为待会表演节目还有我们办公室一个小合唱。好在合唱平淡无奇,没出啥岔子。
晚上自由活动了,有去打保龄的,有去k歌的,还有去泡温泉按摩的。我喜欢唱歌,就和小丽、子清一起去了ktv包间。她们唱了几首后,就叫我唱,其实我唱得还不错的,就是我胆子比较小,支吾着不唱,正好屏幕出来个《相思风雨中》,不知谁点的,我就借口说没人合唱就想转麦,这时子清说:“我和你唱。”
我一愣。他已经合着音乐开始唱了。第一次听他的歌,他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声线清晰明亮,又很动情。唱得很专业,看着灯光下清秀帅气的他,我的心跳得好快。还微微扯得有些疼。
一曲终了,大家都鼓起掌,小丽大叫:“小薇,你还有这手啊。”我才反应过来她们的鼓掌也是因为我。我的声音本来也不错,再加上动情,应该也很好。子清看我时,眼睛亮亮的。
一转身,子越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居然也在鼓掌。我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接着又有好几个男生和我合唱,最后连子越都要和我合唱,记得是首老掉牙的《心雨》,可我依然唱得很动情,唱完之后,我没有去看子越的表情,却看到子清定定的目光,心里便是慌张扑腾着。
唱完歌,已经到了夜里十点多。外面飘起了雪花。我一时兴起,自己出去在雪里走着。度假村里很静,一排排的路灯下,雪花飞舞,满眼晶莹都化作尘埃。我独自走着,忽然背后传来脚步声,一扭头,子清正匆匆地向我走来。我顿住步子,笑看他在我面前停住。
他微微笑着:“听小丽说你在赏雪呢,怎么样?”
我伸出手,一片雪花飘然落到掌心,我笑道:“老家的雪很少,通常没到地上就化了,只落了满地的泥,像这样踩着雪走的日子,几乎没有呢。”
“如果你喜欢,可以和我回我的老家,漫天飞雪,让你看个够。”
子清忽然把我的手握住,看向我的眸子有几分灼热……
他一把把我揽进怀里,在我耳边温热呼吸,柔声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