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麻子就怒了,跟龚珍信发生了冲突,一镰刀下去,就把龚珍信开了瓢,血流得浑身都是,跟血葫芦一样。
那时候不是正在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吗,还能怎么说呢,抓了,直接判了个十年。
龚珍信当时还郁闷了,不就是打架吗,技不如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养几日就好,至于判人十年?
他心中内疚,还带了东西去劳改队看陈三麻子,说麻哥这事我也没想到弄成这样,要怪就怪我吧!现在木已成舟,我也是没有法子。你好好儿的,家里的事情不要担心,我会帮你照顾父母。
陈三麻子大怒,冷笑,龚珍信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咱们这个仇结下来,结一辈子。等我从里面出来有你好看,老子杀你全家。咱们红石村的人是什么禀性你是知道的,说杀就杀,绝没废话。
当时龚珍信还没有觉得有什么,因为陈三麻子不过是在说狠话,在监狱里呆上几年,火气退了就好。
却没想到当年春节,陈三麻子却越狱了。
劳改农场那边通知到生产队,让这边注意警戒,防备逃犯回家行凶报复。
这下,龚珍信的父母和老婆都紧张了,说糟糕了,陈三麻子这次肯定是回来找你报仇的,你还是出去躲几天吧,等到公安抓到他再回家。
年轻时的龚支书胆子有点小,心中害怕,应了一声,收拾东西要走。就在这个时候,他女儿拖住他的衣服,哭道,爸爸别走,爸爸你不要我们了。
龚珍信心中一酸,落下泪来,道,爸爸不走,爸爸要保护你妈妈,保护爷爷奶奶,爸爸是男人,不能躲事儿。
龚支书当时就提起一股豪气,也没跟家里人说,假托去亲戚家躲祸,自己拿了一根麻绳到上山去截。
红石村不是进出只有一条公路吗,公安早在路的两头布防,陈三麻子又不是笨蛋,肯定不会自投罗网。
所以,他最有可能是翻山,山上有一条便道,只要在这里等着,不愁等不到人。
在路上守了一天一晚,也是因为运气好,竟然等到了蓬头垢面的越狱犯陈三麻子。
龚珍信大吼一声,捏着拳头从乱石丛中跃将出来就跟陈三麻子打成一团。
他想起家里的妻子儿父母,身上就有使不完的力气,只一分钟不到就把陈三麻子搞翻在地,骑在他身上,端起沙锅大的拳头不要命地砸,口中喊:“服不服,服不服?还杀不杀我全家,还杀不杀?”
陈三麻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不哭也不喊,只定睛看着他,半天才吐了一口牙血:“别打了,我服。我输给了你,再不来寻仇。”
他也不挣扎,仍由龚珍信把自己捆上,垂头丧气说:“队长,我特么是真的被你打服了。你要送我回劳改队,我没二话。但先让我回趟家,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我想在祖宗的坟上烧一柱香,不然就不叫过年。”
龚珍信也是因为那一战打出赫赫威名,在村里树立起威望。他也深刻地意识到,在村里你遇到事就得强硬,这样大家才怕你敬你。
陈三麻子在监狱里呆了四年,因为表现良好减刑回家务农,彻底变成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老头说完这段往事,老郭听得眉飞色舞,道:“有意思,有意思。”
郭太太也道:“原生态啊,原生态啊!”
她看什么都是原生态。
老头:“任何人都有牵挂的东西,咱们村的人敬天敬地敬祖宗。只要人没死,过年就得到祖宗坟前磕个头,就算死了,那魂魄也得回来。”
“是啊,任何人都牵挂的东西,生活需要仪式感。”宋轻云心中一动。
当下就别过众人,去了老黄家。
老黄的孙女被关丽带进城去,儿子又因为行凶跑了,老两口正在家里生闷气,见到宋轻云说:“这什么小年,怎么过成这样?”
宋轻云问,老黄,你家给祖宗烧纸没有?
老黄回答说气得气死了,没想到那么多。宋书记你倒是提醒我了,这就去上坟。
按照本地的风俗,大年二十九这天要干三件事,一,蒸馒头;二,贴春联;三,给祖宗上坟烧纸。
宋轻云:“天都黑了,你们年纪也不小,别摔着了。把香蜡纸钱给我,我找到黄二娃让他帮你们烧。”
“你找到黄二娃了?”老黄婆娘急问。
宋轻云:“我大概知道他在那里,放心,保证把人带回来,大过年的,一家人不能分开啊!”
老黄婆娘眼圈红了。
宋轻云带着香蜡纸钱去了黄明爷爷奶奶的坟前,这地方他以前和黄家人上山挖草根的时候来过,识得。点了蜡烛,扭头喊:“黄明,我知道你在,出来吧!大年二十九,得给先人上坟,你应该已经等了半天吧?”
“宋轻云,你好大胆子敢来,不怕我整死你?”黄明从阴影里走出来,冷笑。
宋轻云点了一张纸钱,放在地上,又三鞠躬,道:“这里面长眠着你的爷爷奶奶,我给两位老人送钱,你好意思动手打架?”
黄明沉着脸不说话,也将纸钱点燃了,不住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