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晚晚目测了一下说:“头能过来,身体就可以过来,要不你先试试?”
王昕羽想了下孟西白,又想了想两个人美好的过去,一咬牙,一跺脚,脱掉大衣,抓着栏杆,把头伸了进去。她往里面挪了挪,又蹭了蹭,然后……卡住了。
在王昕羽的头将将卡在两根栏杆之间的时候,卢晚晚震惊了,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了任初的声音:“老王,你头大你不知道吗?”
王昕羽欲哭无泪:“我……怪我吗?”
“晚晚,去叫保安过来帮忙。”
“不行!太丢脸了!”王昕羽极力反对。
“那我叫师兄来帮忙?”
任初点了下头:“让他带点工具来。”
“不行!被他看见,我宁可去死!”
“你现在跟去死也没什么区别了,给孟西白打电话。”
卢晚晚听从吩咐,给师兄打了个电话,没到五分钟,孟西白就带着工具箱来了。这是他们分手后的这两个月里,孟西白第一次没有见到王昕羽就跑。
“我自己试试看能不能把头拔出来吧……”王昕羽弱弱地说了一句。
“别动。任初帮个忙。”孟西白给了任初一根撬棍,两个人合力把铁栅栏给掰弯了一点。
“试试头能不能缩回去。”孟西白说。
王昕羽“嗯”了一声,头慢慢地从铁栏杆内退了出去,她低下了头,眼泪早就蓄满了,头一低就流了下来,她赶紧抹了一把脸。
“谢谢。”王昕羽再次抬起头,已经换上了一张笑脸,尽管有那么一点点狼狈。
“回去吧。”
“我来都来了,进去待会儿不行吗?”
“男生寝室,你进不来。”
“我可以的!你等着我钻进去。”王昕羽说着就再一次把头伸到栏杆处,却被孟西白一把拦住了。然后他开始努力掰栏杆,将栏杆恢复如初,甚至,原本就有的那一点点宽敞优势,也给磨平了。
“孟西白!”
“好了,现在你进不来了。可以回去了。”
王昕羽盯着孟西白,眼泪再一次决堤:“孟西白,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只是想见见你,陪我过个生日不行吗?你明明很喜欢我的,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和你之间,应该像这个栅栏一样,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你以后还是可以来找我,但是我会当作你不存在。王昕羽,你回家吧。”
王昕羽冷笑了一声,转身跑走了。
孟西白转过身,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卢晚晚似乎从他眼角看到了泪花,她十分怀疑是自己眼花了。不然的话,明明喜欢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要伤害?喜欢,难道不就是要在一起吗?
可是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那时候的孟西白,原来相互喜欢,也未必就能够天长地久。
“师兄,你要不要去追她?”
“不必。有任初在。”
任初对孟西白有极大的不满,看不惯他对待感情的态度和处理方式。可他还是得去追王昕羽,毕竟是他的表妹。他看了一眼卢晚晚:“你自己回寝室可以吗?”
闹了这么一出,她已经不想去见汪彧杨了,于是点了点头,刚准备钻栏杆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二师兄,你断了我的路,我怎么出去啊?”
“从大门走。”孟西白说。
“可是管理员说了,女生不能进去。”
“我跟管理员特别交代过,不让王昕羽这个女生进去,其他的他不管。”
卢晚晚咂舌,二师兄可真是心狠啊!
最后还是任初把她给带了出来,他叮嘱了两句,急忙去追王昕羽了。
在回去的路上,卢晚晚接到了安嘉先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安嘉先十分焦灼:“晚晚,你知道梁夏有可能会去哪里吗?我找不到她了。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没找到,我担心她出事。”
“你先别急,你们经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吗?她学校你去了吗?”
“都找了,就是找不到她。”
“那她以前有没有跟你提过,特别喜欢的地方,或者想去的地方?”
“我……”
安嘉先回答不上来,梁夏很喜欢跟他聊天,说过太多太多的话语,他没有办法把每一句都记在心里,他开始在脑子里快速回忆,与地点有关的信息。
电话里安静了许久,卢晚晚突然想到了什么。
“浅岛市哪里看星星比较好?”
“天文科技馆,还有瞭望塔。”
“我们分头行动,你在哪儿?”
“我离天文科技馆近一些。”
“那好,找到了通电话。”
“晚晚,谢谢。”
在挂断电话之前,安嘉先轻声说。她没有回复,留给了他一片忙音。
卢晚晚记得,梁夏曾经跟自己说过,她想要看到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把所有的不开心和委屈都告诉星星,因为善良的星星早晚都会变成流星逝去,这样她所有的负能量都会离她而去,她就还是个阳光快乐的人。
卢晚晚出校门打车直奔瞭望塔,半个小时后,时间已经很晚了,瞭望塔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她搭乘电梯上到顶层。露台是环形的,有八台望远镜,投币就可以使用。天气好的时候,很多人来这里看星星。
果然,北面的望远镜支架下坐着一个人,她在寒风里瑟瑟发抖,长发披散开,她紧紧地抱住自己。
“梁夏。”卢晚晚叫了她一声,蹲在她面前,握了下她的手,几乎毫无温度。她呼吸很浅,但是酒气熏天。卢晚晚赶紧把羽绒服脱下来,裹住了梁夏。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梁夏,你怎么了?说句话呀!”
“晚晚……找到我的人,为什么是你呢?”
“安嘉先也在找你,找了你一天一夜了,你快跟我回去,还能走吗?”卢晚晚试图把梁夏扶起来,奈何力气不够大,梁夏又是半点力气也没有出。
“那天,你为了帮我,被泼了可乐,他给你披了件衣服,你转手就丢给我了。我洗干净了,一直想要还给他,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后来分班了,你带着他来见我。我想把衣服还给他,可是他一点都不记得我了。晚晚,是我先喜欢上他的,怎么就成了我抢了你的心上人?晚晚,你告诉我呀……”梁夏趴在卢晚晚的怀里号啕大哭,卢晚晚只能轻轻地拍她的背,给她温暖。
“对不起,梁夏,我不知道。我先给安嘉先打个电话,他已经急疯了。”
“不许打!卢晚晚!你不许打,你走你走!我要安嘉先自己来找我。我要跟他心有灵犀的人,只有我一个!你走啊!”梁夏突然站起来,用力地推了卢晚晚一下。卢晚晚的手指划过屏幕,手机掉在了地上,一通电话拨了出去。
卢晚晚踉跄了几步,站稳了身形,她努力压抑着怒火:“回不回去?”
“你滚啊!谁要跟你做朋友,你以为我真的愿意被你保护?原本她们只是欺负我一下子也就罢了,可是你多管闲事,她们讨厌你,因为你的关系,她们每天都在欺负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夏天不穿短裙吗?因为我的腿上被她们烫了十几个烟疤,都是因为你,因为她们恨你,而被你照顾的我,就成了她们出气的对象!卢晚晚,我早就恨透你了!”
“我……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梁夏……”
“卢晚晚,现在我只希望,有生之年都不要再见到你了。你这辈子都不许再跟安嘉先见面了。”
“好,我答应你,以后我不会横在你们中间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喜欢任初吧。”
“我……”
“晚晚,你永远也骗不了我。”
卢晚晚沉默了。
“可是你不敢喜欢他,你们的差距太大了,你爸承包的一半的工程都靠着任氏企业养活。任家是绝对不会答应你们在一起的,你害怕到时候会迁怒于你爸,让你爸破产。所以,你们永远都不会在一起。我没想到,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救世主的你,也会自卑。你连承认都不敢,你努力地追求别的男生,可是他们根本就不敢要你,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不敢得罪任初。你被诅咒了……”
是这样吗?卢晚晚不得不承认,梁夏是最了解她的人,梁夏说的每一句话都正中她的软肋。她闭上了双眼,一次次的心跳加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我喜欢任初,但是这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做什么,也都是我的事。”
“婊气十足,赶紧给我滚!”
“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么喜欢安嘉先吗?”卢晚晚反问道。
“你……”梁夏气结,恶狠狠地看着卢晚晚。
片刻的安静,才让电话里的声音凸显出来,电话里的那个人似乎非常焦急,他几乎是吼道:“卢晚晚,你在什么地方?!”
卢晚晚愣住了,她低头找到自己被丢掉的手机,屏幕亮了,上面赫然显示正与任初通话中……
“打错了!”她飞速挂断了电话,甚至连思考都没来得及。
卢晚晚攥着手机,心情许久都平复不下来,梁夏倒是笑了起来,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说:“你表面上看起来很强势,实际上遇到任何跟自己有关的事情都很,不然你早就跟安嘉先在一起了。”
“你说得对,我对别人一向很强势,所以,你得跟我走。”卢晚晚整理好心情,强行拉着醉醺醺的梁夏离开瞭望塔。
从塔上下来,顺着墙边走,路灯是隔一盏亮一盏的,为了省电。路是下坡,所以卢晚晚拉着不那么配合的梁夏,有点吃力。墙壁上是枯萎的爬山虎,兴许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会再一次活过来。
梁夏后来也折腾累了,把胳膊搭在卢晚晚的肩膀上,半梦半醒地挪动着步伐。
卢晚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感觉到自己快没有力气了,安嘉先还没有赶来,要是能有个人帮帮自己那该多好。为什么也没有路过的出租车呢?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召唤,黑暗的角落里忽然蹿出了四个年轻男人,他们咧嘴笑了笑说:“同学,要不要帮忙?”
卢晚晚没有停下脚步,她闻到那四个人身上有很浓的酒味和烟味混杂,从心里没把他们划为好人的行列。卢晚晚没有回答他们的话,绕开了挡在面前的人,快步走去。
但是这并没能让她们摆脱困境,她们很快又被人围住了。这一次在路灯下,她看清了这几个人,虽然是冬天,但是他们穿得却不多,袖子还有意地撸上去了,露出一截手臂来,手臂上都有一个青色的文身,脸上或多或少有点疤痕。
“你这朋友喝醉了,要不哥几个找个地方,让她醒醒酒?”
“谢谢,我觉得不需要。”
“小姑娘不要一张口就拒绝人,那么没礼貌,要不要哥哥教教你?”一个男人伸手摸向了卢晚晚的脸,她赶紧躲开了,皱着眉头说:“你们胳膊不冷吗?”
四个男人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他们面面相觑,瑟瑟发抖,一瞬间都觉得对方是傻×,但是为了维护面子,他们只能更加凶狠。
“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非得好好教教你不可!”其中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其他三个人一拥而上。
卢晚晚猛然间蹲下了,两盏车灯骤然亮起,直照着这四个男人的眼睛。他们一下子被晃得睁不开眼,大骂了一声:“哪个傻×,乱开什么远光灯?!”
任初从切诺基上下来,用力地一关车门,进到人群里,站在卢晚晚的面前,把她扶起来,也顺便拉了梁夏一把。梁夏被这车灯晃得酒醒了不少。
“酒醒了就自己站好,别连累别人。”任初声音很平静地丢下一句,让梁夏觉得不寒而栗。
任初解开了黑色大衣的扣子,活动了一下手腕。
“你该不是要打架吧?”卢晚晚紧张道。
“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他说完就对上来挑衅的人飞起一脚。四个人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在呆愣了两秒钟之后,四个人一拥而上,跟任初扭打在了一起。
“别打了!别打了!”梁夏吓得不行,在一旁直跳脚,她看到旁边戳着的卢晚晚,推了卢晚晚一下,“你愣着干吗呀,快拉架啊!”
卢晚晚冷笑了一声:“像你一样,用嘴拉吗?你喊几声别打了,就真的不打了?”
“你……”梁夏哑口无言,虽然她说得对,但是此刻除了这样,还能做什么呢?
卢晚晚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墙体松动,地上有半块板砖,她迅速捡起来,照着一个正抡着拳头打算从背后袭击任初的人就拍了下去,那人转了半圈,然后晕倒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板砖,让另外三个人也停下了动作,看向卢晚晚,他们还没见过这种情况,一群男人打架一个姑娘拎着板砖出来。
“我看你是找死!”其中一个文身男咬牙切齿地说,转身就奔卢晚晚而来。
“三对三,公平一点。”卢晚晚拎着砖,一边后退一边说。
梁夏看了看现场,难道把她也给算上了?她没什么战斗力的呀!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安嘉先飞速下车奔跑过来。出租车司机也还没走,离着老远喊了一声:“嘿!怎么回事儿?”
三个文身男一见不占优势,赶紧捞起地上晕倒的那人。
“臭丫头,我兄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哥几个不会放过你的!”
“这你放心,我学医的,下手很准,绝对睡一觉就好了,没有后遗症。”卢晚晚一本正经道。
三个文身男没讨到半点便宜,灰头土脸地走了。
安嘉先紧张地看着卢晚晚,一句问候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他走到梁夏的身边,问:“你没事吧?”
梁夏瞬间泪如泉涌,扑到了安嘉先的怀里:“吓死我了,你怎么才来啊,你怎么才找到我……”
安嘉先拍着梁夏的背小声道歉安慰她。
卢晚晚咳嗽了一声,挪到任初的旁边,小声问:“你还好吗?”
“你是傻×吗?”任初突然怒喝了一声。
卢晚晚被他震得耳朵都疼了,委屈地问:“我怎么了啊?”
“你刚才为什么要挑衅他们?如果我没来,你怎么办?”
卢晚晚咧嘴笑了笑:“其实,问他们冷不冷的时候,我看见你的车了。”
任初冷着脸,把她手里的板砖给夺了下来,扔到一边去:“你捡这个干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站着看吗?”
“你说的是闭眼……”
“犟嘴?”
卢晚晚吐了吐舌头。
“上车回家!”他气冲冲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把卢晚晚塞了进去。
卢晚晚看了一眼梁夏和安嘉先,欲言又止。
任初瞥了他们一眼说:“车太小,坐不下四个人,你俩打车吧。”
任初说这话的时候,卢晚晚朝后看了一眼,这宽敞的切诺基,后排横躺都够的切诺基,果真是“车太小”。
安嘉先点了下头:“谢谢。”
车开了没几分钟,任初就找了个路边停下了。
“你来开。”任初说。
两人交换了位置,卢晚晚这才发现,他右手受伤了,正流血。
“刚才弄伤的?路边有药店,你等我一下。”她没等任初反应,迅速下车去药店买了碘酒和纱布。
回来之后,她也没有立即开车,小心翼翼地给他做了清洁和包扎。她心里十分愧疚:“都是我不好,你不帮我就不会受伤了。明天你还有比赛,怎么办,你的手伤了,这可怎么办,对不起,对不起,唔……”
任初吻了她。
吻得突如其来,却又妙不可言。
“你喜欢我?”任初问。
喜欢吗?她想。
是的,喜欢他。
可是,正如梁夏所言,她不能喜欢他。否则,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她刻意为之,她不愿意让任何值得珍惜的感情,沾染上刻意。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这么难回答?”任初笑了笑,心情不错。哦,不仅如此,他此刻的心情特别好。
“你不说我又亲你了啊。”任初作势吓唬她。
卢晚晚躲开了,赶紧发动汽车:“别闹,安全第一。”
任初没再逗她,偶尔给她指一下路,吐槽几句她开车的姿势。
照旧还是他先送她回去。
“明天记得来看我比赛,我不接你,别迟到。”
“嗯,明天想吃什么,给你做。”
“戚风。”
“好。”
“明天比完赛,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呃……”她又开始焦虑了,她最近好容易焦虑啊!
“我要听真话。”
卢晚晚咬了咬牙,跺了跺脚问:“那你喜欢我吗?”
“比赛赢了就告诉你。”
“好像不太公平。”卢晚晚直言。
“我不会输,你进去,我看着你走。”
卢晚晚被他推了一下,然后头也没回地跑掉了,她跑进楼宇里,隔着玻璃偷偷往外看他。任初还没走,这偷看的一眼,正好被他给逮到了。任初笑了,挥了挥手。卢晚晚又窘迫又羞涩,干脆跑回寝室去了。
她想起任初的突然出现,想起任初帮她解围,想起任初帮她打架,想起任初的亲吻……她开始认真计算,她和任初在一起的可能性。
任初回到公寓,范毅正洗完脸贴着面膜,一张方方正正的硬汉国字脸,面膜险些不够用……
“我的天哪!你挨揍了?”范毅说着就去拿了手机,对着任初一通拍,“留个纪念!”
“是打架,谢谢!”
“这年头还有人敢打你任初?因为什么啊?”
提起这个,任初嘴角微微上扬,好像今天这场架打得很值,但是他没有分享的习惯。
范毅见问不出什么,索性换了个话题说:“算了,我跟你说点正事儿。明天不是省级大学生乒乓球预赛吗,主办方请了个嘉宾!你猜是谁?”
任初把脏了的衣服脱下来,扔进了脏衣篓:“该叫干洗了啊。”
“干洗不重要,我跟你说,这个嘉宾吧……”
任初翻了翻柜子又问:“我黄豆呢?”
“待会儿再说黄豆……”
任初叹了口气,又拿了件外套说:“我去超市买点黄豆。”
然后,他就出门了,范毅气得把面膜一把扯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不让人说话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