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的衣裳一件件的被她拽进被窝里,待她换好,已是满头大汗。
沈木兮一脸嗔怨的瞪他一眼,“太后在外头,你不去迎,窝在这里折腾我,来日若是被人知道,不定要怎么说我!”
“薄夫人。”他说,“我喜欢看你脸红的样子,怎么都看不够。”
闻言,沈木兮宛若煮熟的虾,连脖子都红了。
出去的时候,沈木兮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分明吃亏的是她,可小心翼翼的也是她,许是当年留下的阴影,总觉得是见不得光的。
薄云岫在后面看着她,从头到脚,带着些许急促,好似要刻意跟她保持距离。可女人的步子哪里及得上男人,眼见着到了门口,他大跨步,当下与她比肩,眼疾手快的牵着她的手出门。
“总算出来了!”薄云崇作势要往上冲,却被从善和丁全赶紧拦下。
“皇上,冷静!冷静!眼下是太后娘娘的事儿要紧。”从善忙不迭劝慰。
薄云崇想着,自己还不够冷静吗?他在问柳山庄外头扎营,简直是从头冷到脚,奈何眼下太后那头事关人命,薄云崇只能咬咬牙,暂时退后。
“太后娘娘!”沈木兮行礼。
太后缓过劲来,奈何又不愿自降身份,站在原地受了礼,竟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沈木兮,哀家数道懿旨落下,你为何不遵?”
沈木兮愣了愣,什么不遵,什么懿旨?
哦,恍惚间好似听到这么一耳朵,薄云岫貌似回过一句。
当时她睡得迷迷糊糊,哪里晓得这么多。
“太后是来兴师问罪的?”薄云岫缓步上前,握紧掌心里的柔荑,始终不愿松手,“黍离,吩咐花厅备茶,好生伺候着!”
太后愕然,这可不成,太师府里还等着救命呢!
“薄云岫,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后咬着后槽牙,她都亲自登门了,他竟还摆这般架势,简直是岂有此理。
薄云岫幽幽的睨她一眼,“合了太后娘娘的心意,请您兴师问罪,难道这也有错?另外,沈木兮是本王的人,太后跑到家门口闹腾,本王这当家做主的若不出来说两声,旁人还以为……本王的女人好欺负!”
一口一个他的女人,说得沈木兮面颊发烫。
“薄云岫!”太后怒意盎然,“你这是要跟哀家抬杠吗?”
“是又如何?”薄云岫反唇相讥,“都找上门来了,不就是自找抬杠又是什么?”
“你!”太后磨着后槽牙,狠狠瞪着沈木兮。
沈木兮瞧着太后这阵势,算是明白了些许,左不过这般盛气凌人的求人方式,她倒是头一回领教。有薄云岫当着,她也乐得轻松,懒得应付。
“瞪她也没用,如今她归本王管!”薄云岫面色黢冷,扫一眼台阶下众人,“送太后娘娘回宫。”
“薄云岫,人命关天。”太后切齿。
薄云岫,“关本王何事?”
薄云崇摸着鼻子,小声符合,“确实!”
太后一个眼刀子刮过来,薄云崇冷不丁站直了身子,义正辞严的指着薄云岫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身为离王,岂能罔顾性命?关太师为本朝鞠躬尽瘁,若是朝廷不能护他幼子周全,岂非要叫天下人寒心!”
“太后娘娘喊打喊杀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日?”薄云岫阴测测的冷笑,“有求于人还这般高高在上,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太后哑然,理亏。
薄云崇揉了揉鼻尖,薄家的人惯来护短。
方才薄云岫说沈木兮是他的女人,沈木兮没反对,就说明这两人如今……嗯哼!见色忘兄的混账小子!吃上了煮熟的鸭子,却忘了自家兄长在墙外吹风,狗都比薄云岫有良心!
“太后请回!”薄云岫牵着沈木兮,抬步就往门内走。
“沈木兮!”太后软了声音。
倒是墨玉,轻叹着上前,“沈大夫,此番着实是没了法子,太后娘娘有心请您去太师府看诊,然则您也晓得,此前太后与您不怎么愉快,是以太后担心您不会答应。沈大夫,关太师疼爱幼子,您体谅一个老父亲的心,请您过府给瞧瞧吧!”
薄云岫周身冷冽,“怎么,现在知道要让人体谅了?当日你们对着本王的女人孩子,喊打喊杀的时候,可曾想过本王为人夫,为人父的心情?!”
太后诧异,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先帝。
当年先帝护着南贵妃的时候,怒怼满朝文武,也是这样蛮横之态,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在先帝的眼里心里,南贵妃就是道理!
眼前的薄云岫,不也是如此吗?
沈木兮就是他道理,谁跟他讲道理,他就跟谁谈死字怎么写!
“沈大夫!”太后绷直了身子,缓步走到了沈木兮跟前,终是微微弯下腰,“哀家……求你!”
四下万籁俱寂,沈木兮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太后素来孤傲,从来不会折腰。
沈木兮没说话,眉眼半垂着。
刀子没有架过脖子,旁人是不会体会当时的恐惧和无助。事后的一句对不起,未必能换来没关系,不是谁都能原谅曾经的伤害,只是在学着成长的路上,学会了放过自己。
“沈大夫!”太后深吸一口气,“哀家知道之前的事情是哀家过激,哀家如今只想救自己的侄子。”
“如果不是为了关公子,太后娘娘会说对不起吗?”沈木兮问。
太后一愣,心道:不会。
薄云岫担虑的望着沈木兮,忽然间当着众人的面揽她入怀,俄而在她眉心轻轻落吻,“不管是什么决定,我都陪着你。”
“去拎药箱!”沈木兮道。
“卑职这就去!”黍离率先跑开。
直到薄云岫带着沈木兮上了车辇,太后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怎么就答应了呢?”
“她没接受您那虚假的诚意,她只是做她自己而已!”薄云崇双手环胸,坏坏的笑着,“终于都走了……丁全、从善,快点把朕的东西都拿进去,找最好的厢房,冲!”
丁全应了一声,从善已经领着人往山庄里冲。
此番薄云岫和沈木兮不在,太后在门口待着,薄云崇不掐准这样的好时机,更待何时!搬进去!
都搬进去!
太师府。
踏入关傲天的房间,别说是沈木兮,饶是薄云岫也跟着仲怔了片刻。
这哪里还是关傲天,分明就是皮包骨头的人形架子。干瘪下去的肌肤,能看到清晰的,凸起的筋脉,周身缭绕,简直可以用可怖至极来形容。
太医在旁边行礼,一个个束手无策,没敢吭声。
“沈大夫!”关山年一把年纪,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惊颤,哽咽着开口,“您给看看吧!”
他是知道的,当日钱初阳命悬一线,若不是沈木兮吊着他的命,钱初阳根本回不到东都。是以现在,除了沈木兮,关家已经没有任何法子,能在最短最快的时间内,救关傲天一命。
再看关傲天的情况,怕是挨不过今夜。
“去取一碗水来,我先看看情况。”沈木兮也不好判断,这到底还能不能救活,眼见着形同枯槁,怕是难了!
黍离端上一碗水,搁在了床头位置,徐徐退到一旁。
“若是不行,就不要勉强!”薄云岫低语。
沈木兮点点头,若是以前,她定是以为他又不信她,如今想明白了,才晓得这不过是他给的退路。无论何时,如论成败,他是她最后的屏障。
银针刺入血脉,引出些许黑血落入碗中。她将粉末倒入,暗黑的血忽然活了一般,在碗内肆意游走,隔了许久才停下来。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一个个都不知道沈木兮到底在做什么。
“完了!”沈木兮皱眉,寄身太久,连同骨血都浸染得差不多了,饶是她除了这蛊毒,关傲天也不可能再恢复如常,“他和钱初阳不一样,钱初阳中毒尚浅,他……太深了!”
薄云岫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那夜为了沈郅而给了关傲天一掌,他就知道关傲天很快就会,只剩一副躯壳。
关山年眼一黑,登时晕死过去。
人被抬下去,太医紧赶着去诊治,气急攻心之症,太医倒是拿手。
关太后在门口驻足,垂头半晌才抬步进门,“若是不能救了,便不用折腾,留他个全尸。”
她说这话的时候,满面哀伤,可她终是太后之尊,依旧昂着骄傲的头,用最平静的口吻,掩藏内心深处的痛彻心扉。
“我可以试试,但是……他未必能醒来!”沈木兮望着她,“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醒。”
关太后定定的审视着沈木兮许久,抖着唇瓣,匍出一个字,“好!”
待一切需要准备妥当,薄云岫下令,“都出去!”
太后端着仪态,一步一顿的走出门,然后用力的深吸一口气,站在了回廊下。有她在,谁也不敢靠近这屋子半步,同时,她也能第一时间得到屋内的消息。
薄云岫眉心皱得紧紧的,瞧着她拿起刀子,面色黑了一层又一层,真恨自己,当夜怎么没一巴掌拍死这关傲天,作甚留他一口气?!!
“要不,割我的吧!”薄云岫捋起袖子,伸出胳膊。
沈木兮瞧着他这白灿灿的手腕,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由的笑出声来,“下不去手。”
说话间,她将掌心的血滴进关傲天,合不上的嘴里,“划开他心口处的肌肤,将生肉放上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