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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厢房。
薄云岫站在回廊里,大夫行礼退下,府尹站在一旁拘谨至极。
大夫说,沈木兮身体康健,并无任何异常。
正因为如此,才叫人担心。
沈木兮醒来时,正躺在府衙的厢房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大一小,两双瞪鼓鼓的眼睛,春秀和沈郅就趴在床沿,就这么眼巴巴的盯着她。
“娘,你终于醒了!”沈郅哽咽,“娘,你这是怎么了?”
春秀赶紧将软枕垫在沈木兮身后,将她扶坐起来,“沈大夫,你觉得如何?”
沈木兮喘口气,轻轻抚过儿子的脸,“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身上未觉不适,应该是最近累着了。”
“没事就好!”春秀松口气。
“现在是什么时辰?”沈木兮一愣,“郅儿,你不是要去南苑阁吗?怎么还在这里?”
“娘未能醒转,郅儿岂敢离开!”沈郅噘着嘴,“娘,我不放心你。”
沈木兮抿唇,“罢了!下次不可任性,娘身边有那么多人照顾,但你若是耽搁了学业,又该如何是好?郅儿,记住了吗?”
沈郅乖巧的点点头,爬到沈木兮身边,伏在她耳畔低低的说,“娘,我告诉你,王爷赶来的时候把所有人都给吓着了,他脸色好难看,抱着你就往外跑。”
语罢,沈郅坐直了身子,偷偷笑着,“娘,你开心吗?”
“我为何要开心?”沈木兮先是一愣,转而诧异不解。
“之前他欺负你,现在你欺负他,你不觉得高兴吗?”沈郅的思路,绕得春秀有些犯糊。
春秀想了想,问,“这算不算报应?”
正巧,薄云岫进门,室内三人不约而同的抬眼看他。
三人的眼神看得薄云岫心头一震,还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不得了之事。且说黍离应该已经挨了骂,沈木兮这股子怨气,也不至于延伸至现在才对。
“郅儿,我们先出去!”春秀握住沈郅的小手,二人心照不宣的跑出房间。
临了,沈郅还不忘冲里头喊一声,“娘,郅儿和春秀姑姑先回府,你们慢慢说!”
沈木兮张了张嘴,薄云岫趁势坐在了床沿,目色凉薄的为她掖好被角,她忙不迭闭上嘴,话到了嘴边生生咽下。
“这种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冷着脸。
“嗯?”沈木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症状?
是指她晕厥之事?
她皱眉,瞧着眼前这人,面色渐黑,下意识的喉间吞咽,“我是头一回莫名其妙的晕倒,你莫要听人胡说,我自己就是大夫,身子如何自己心里清楚,绝对没有任何的毛病!”
许是怕他不信,沈木兮又道,“你若不信,只管请宫里的太医来给我诊治,且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良久不见薄云岫开口,沈木兮一颗心高高悬起,寻思着,若他再不信,干脆把自己说得严重点?许是说得快要喘不了气,快死的那种,依着他这浑身洁癖的臭毛病,肯定会一脚踹开她,恨不能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这么一想,倒是好主意。
沈木兮有些后悔,方才该装成濒死之态才对。
要不,现在再晕一次?
可眼前这人,像座山一样坐在跟前,一言不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她,又是怎么回事?他面无表情,瞧着风平浪静,可她这心里翻山倒海,恨不能把所有的话本子都演一遍。
“薄、薄云岫!”沈木兮慎慎的喊了一声,“你没事吧?”
“还知道喊本王的名字,就说明真的死不了!”他冷冷的丢下一句话,然后坐直了身子,不再与她对视。
她看见他好似如释重负般,幽幽吐出一口气,方才那神色,是真的怕她死了?
“薄云岫!”沈木兮掀开被褥,赤脚下床。然则脚底还没落地,已有温暖的掌心,快速裹紧了她微凉的脚丫,脚底心的暖瞬时以猝不及防之势,蔓延至四肢百骸。
沈木兮骇然心惊,连呼吸都跟着乱了。
薄云岫亦是没想到自己反应这么快,她一伸脚,他下意识的便弯腰托住,几乎是毫无犹豫。姿势不雅,甚至于瞧着格外狼狈,堂堂离王殿下,坐在床沿弯着腰,以宽厚的掌心承托着——沈木兮素白如藕跟的脚丫。
他匍一抬头,正好撞进她眼里。
琉璃般的眸子里,散着迷人的流光,就这么盯着他,面色微泛震惊,何其不敢置信。
掌心微微收紧,薄云岫低眉瞧着掌心里的脚丫,终是将她的脚托起,温柔的放在自己的膝上,以掌心捂热之后,送回了被窝里,“暑热未退,身先凉,还敢说没病?”
沈木兮缩回脚,抓紧了被褥,下意识的别开头,避开了与他的眼神交汇。这人的眼睛犹如万丈深渊,只一眼就容易深陷其中,她七年前以身相试,撞得头破血流。
如今,只剩下望而却步。窗外,一帮人趴在窗口的缝隙看热闹。
关毓青皱眉:这个时候还不亲她,王爷真是没用。
念秋:小姐,王爷害羞了。
春秀:亲什么亲,沈大夫应该给他一针,还敢碰沈大夫的脚,活脱脱耍流氓。
沈郅瞧着这三个女人好事的模样,就差给她们一人端个小板凳,再搁着一盘瓜果。轻叹一声,小脑袋微微轻摇,女人啊……
一抬头,黍离目光幽幽的盯着众人,若非念及关毓青的身份,黍离定是要动手的。窥探王爷,简直是罪不容赦,若是被王爷知道,铁定大发雷霆。
王爷若是发火,最倒霉的自然还是黍离!
三大一小,齐刷刷的站直身子。
“热闹看够了,春秀你留下,方便照顾沈大夫,我先带着小郅回去!小郅,走走走,快走!”关毓青牵起沈郅的手,“快走,待会王爷知道了,铁定要发火的。”
沈郅回望着春秀,边走边问关毓青,“那我春秀姑姑怎么办?王爷要是发火,春秀姑姑会倒霉的。”
“放心,就你春秀姑姑那暴脾气,王爷敢发火,她非得拎着杀猪刀往上冲不可!何况,你娘身边只剩下春秀,王爷不会赶尽杀绝的,安啦!”关毓青走得飞快,念秋在后面疾追。
没瞧见黍离的脸都绿了吗?
“毓青姐姐,你说王爷为什么要摸……碰我娘的脚?”沈郅问。
关毓青领着沈郅走上街头,眼下时近黄昏,天色晦暗,街边的铺子业已亮起了门前灯笼,风一吹,恍恍惚惚的甚是晃眼睛。
“大概是喜欢吧!”关毓青笑了笑,“小子,平时多听听话本子,就能明白这男女之事,远不是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还是得用心去体会。多听听,多看看,免得以后和王爷一般傻乎乎的不知进取,这样是找不到媳妇的!”
念秋心里腹诽:小姐你这样说王爷不知进取,王爷知道会送你去刑房的!
“对了,小郅喜欢吃酥梅肉吗?”关毓青环顾四周,“我记得就在这儿的。”
“小姐,就在街对面!”念秋忙道,“奴婢这就去。”
沈郅笑着仰头,“毓青姐姐好聪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
“那是!”关毓青拍着胸脯,“这么多条街,哪家铺子什么东西最好吃,你毓青姐姐是最清楚不过的,哪日少傅放你假,我且带着你在东都街头逛一圈,也让你见识一下,天子脚下是怎样的繁华。”
“谢毓青姐姐!”沈郅笑说。
身后便是瓜子铺,关毓青拽着沈郅尽量站在檐下,避开街上的人群,转身挑着箩筐里的干果,“小郅,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沈郅想了想,“五香。”
“掌柜的,我要这个,给我包点!”关毓青嗑着瓜子说。
身后,念秋惊呼,“沈郅!”
关毓青转身,赫然扑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沈郅扑倒在地,落地那一瞬,就势一个驴打滚。关毓青裹着沈郅在怀中,直挺挺的摔在了铺子一旁的台阶下。
“小姐!”念秋慌张的跑回来,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赶紧搀起沈郅,确认沈郅无恙,这才和沈郅一起扶着关毓青坐在一旁的台阶上。
方才沈郅所站的位置上,一个花盆被摔得粉碎。若不是关毓青方才眼疾手快,这花盆定会砸在沈郅头上,后果不堪设想。
“毓青姐姐?”沈郅脸都白了,他到底年纪小,此刻手脚冰凉,身子都有些轻轻的颤。
关毓青咬着牙抬头看起,二楼的栏杆位置的确摆着几盆花,应该是前几日刮风下雨,花盆被吹得摇晃,谁知今日正巧掉下来。好在没砸到人,否则……一个阿落便弄得沈大夫心力交瘁,若是沈郅出事,沈大夫还不得疯?
店家慌忙跑出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显然他也没料到,花盆会突然落下。
“伤着没有?我马上送你去医馆!”店家拱手赔礼,“姑娘,我这……我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您、您有任何要求尽管提出来,但凡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谁都看得明白,这么沉的花盆若是砸在脑门上,今日定会血溅三尺。
“毓青姐姐?”沈郅终于醒过神来,慌忙查看关毓青的胳膊。
“没什么,方才滚得太着急,磕着台阶了!”夏日里的衣衫本就单薄,关毓青的胳膊被台阶的锐口划开了一道口子,伤口不深,但摩得鲜血淋漓,瞧着很是触目惊心。
念秋心疼得直掉眼泪,“这么大的伤口,怕是要疼死了,小姐……小姐你还有别的伤吗?”
“扭了一下腰!”关毓青面色发青,揉了揉自个的小腰板,瞧着沈郅一副快要哭的表情,忍着疼笑道,“胳膊腿长久不抻巴,都有些僵硬了,若换做以前,来回滚十圈都没问题。没事没事,屁大点事!”
想了想,关毓青冲着店家道,“你上去看看,我瞧着顶上还有几盆花,别到时候再掉下来。”
店家应一声,关毓青冲着念秋使了个眼色,念秋点头,赶紧跟着店家上了楼。
二楼原是店家住人的地方,白日里都关着门,这店里卖的是坚果干果,是以除了晚上睡觉,基本不会上楼。房门完好,并没有被人撬过的痕迹,且看栏杆处完好,也不像是被人做过手脚。
念秋瞧着栏杆上的泥印,这些花盆放在这里怕是有些时日了。可瞧这栏杆的宽度和花盆的摆放位置,就算是风雨交加,也不至于掉在沈郅方才站着的位置。
思及此处,念秋扒拉着栏杆,使劲探出半个身子,只有这样抱着花盆往下摔,才能砸到正好在屋檐边边上的沈郅,风是绝对不可能把花盆甩出去这么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