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唉声叹气,给牛波说了大体经过。表爷爷这几天只顾着医院里照顾表奶奶,家里又没有其他人,还是村里聚会堂(基督教堂)的其他人谈论才发现的。姑太太已经有接近一个星期没去聚会堂。
地震后,村支书和村长到各家看看,问问有没有家里房子坏的,人受伤的。结果发现姑太太倒在地上,头朝外,样子好像要爬出去。身后的桌子上摊开着笼布,里面还有一点碎煎饼渣,桌子上的碗都干了,上面还有一个啃了半截的咸菜头。
桌子边暖壶倒在地上,摔坏了,水迹还没全干。看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饿极了,想找点吃的喝的,却爬不动了,只能慢慢等死。
“妈,我出去转转,一会回来。”牛波觉得心里很沉重,转身就要出去。
“你不用去,你爸已经去玩了,一家人又不能去两次。”老妈叶青以为牛波要去给姑太太磕头,跟牛波说了这样的话,两家关系还行,老妈又喜欢帮人,姑太太跟自己家还好。
“我不去,我就是出去散散心,在家里也没事。”牛波说了就出门。
姑太太这个人,娘家也姓牛,是临边杏花镇的,按照辈分算起来,自己应该管她叫姑太太。因为原来的家境不错,小时候来牛波家里,经常会带点好吃的来。特别是在牛波上高中的时候,姑太太总是把家里的鸡蛋给他送来,给他加营养。
虽然老爸老妈后来又买东西送回去,但是老人的心意却是在的,对牛波还好。牛波在姑太太家不远的路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参加葬礼的人,觉得很是心酸。
人老了,真是这么难么。牛波大略想象当时的情景。
姑太太可能已经一还会来看看,给送点菜饭,这几天一直没来。她吃掉最后一点碎煎饼,啃了一点咸菜,倒上一点水总算让肚子里好受一点,能上床睡觉,不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时候会送饭来,她只有等。
夜里,实在饿得不行了,起来啃了一口咸菜,喝水的时候却把水壶弄的摔碎了。黑亮。
可是,她实在忍不住了,饿得发慌,头晕脑胀,浑身无力。她想出去,找到最近的人家找点饭吃,实在不行有口热水也好。可是她下床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站都站不住。
等到稍微恢复一点气力,她要向外走,还是摔倒了,她只有爬,想要爬出去。就是短短的几米的距离,对于她来说这个时候就有千里万里。她在门口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喊人,可是没有人听到,或者她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门口,就在她能看到亮光的门口,她再也动不了,然后就觉得自己进入黑暗的世界里,再也无法走出。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发现,也许她会在一口热汤的温润下再次坚持几月,或者几年,因为她确实没什么病。
可是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来。本来村里就没多少人,而且主要也是老年人,周围十几户可能家里都没有人。所以,姑太太只能一睡不醒,直到身体都变得僵硬。
牛波想象不出老人在那段时间里,会经受什么样的煎熬,想不出会想些什么,想不出会混乱的念叨什么。也许会喊叫自己的儿子,可是就算儿子有心灵感应,也无法立即赶到她身边,也许儿子在照顾自己瘫痪的妻子,正累得沉睡。
牛波听着唢呐声,鼻子发酸,他看到了村里又一个老人在办事的地方,正蹲在墙根,身边有一碗剩菜,还有两个别人吃了半个的剩馒头,这老人正狼吞虎咽。
这个老人牛波也知道,叫马大昆,村里人都叫他傻大昆。这个老人因为缺心眼,早先有个老婆又不跟他了,后来就那样自己过,一辈子无儿无女。年轻时靠着到各个村给人打工。只要给晚饭吃就好,特别是谁要是说给他说媳妇,他就说什么不要工钱。
结果人家只是为了逗他玩,骗他干活。从三十多岁到现在混了三十多年,也七十多岁了,还是孤身一人。现在也不能干什么活,也不会种地,就靠着几个村子谁家有红白事的去讨点吃喝,过一。
这样的老人,没有产业,没有后代,最终的结局也许哪一天倒在路边,没人管没人问的就算了,有好心人给埋了就不错。要是死在自己村子附近还好,有认识的,一个姓的或许会找个薄棺材给埋起来,要是死远了,真可能就没人知道。
因为他经常四处走,听村里有人说,他都到垃圾堆里翻找过东西吃。最远时候在距离村里几十里地的地方都见过他,这样的老人,真要是哪天没了,谁来管他?
牛波这个时候在感叹生命的脆弱,耳边听到几个在墙根闲聊的老人说话,不外乎是感叹人活着一辈子争名夺利,到死了还不知道怎么死。声音里都透着苍凉。这些老人也不容易,家里跟儿媳妇不定闹多少次意见,可能也没人给吃。
现在他们还能动,要是也像姑太太这样不能动了咋办。特别是儿子多的家庭,再没有闺女的,估计命运也好不哪里去。农村里主要还是养儿防老,可是儿子越多养老越没保障。
走几步,抬头突然看到大爷爷牛荣德,牛波跟大爷爷打招呼之后,问一句,“大爷爷,你看咱村里,日子不好的老人有多少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