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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说,小妈照常被父亲辱骂了一顿,没什么特别的,她不是一直那样吗,挨骂时嬉皮笑脸的,脸皮厚,脑仁小。他是想不通小妈一个如此愚笨颓废的女人,每日打牌能真心拥有快乐的女人,怎么好端端着了道去跳井,搞得深井更加臭了。
我依然在哆哆嗦嗦地抄罚写,我没有那个资格去评判小妈的任何举动,我死去的心脏忽然跳出来一点惭愧,我默默地讲:我真的惭愧,我太惭愧了,妈妈,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现在我拿不出一丁点眼泪可怜您,一滴都容不下,我成了怎样的人,妈妈,不如您亲自沾点我背上的血,每一滴血都融着对您的怀念。
我对小妈说不完的话都编织在了罚写里,我抄完了一份精致漂亮地罚写,依然跪着将它交给父亲,请父亲看看:善儿知错了,善儿有错,善儿对付了一份浓重的父爱,父爱如山,是连绵不绝的高山。哪吒剔骨还父,等到我真正死去那一天,我一定都还给您,全数还给您,尽一尽一个叛逆浪荡儿子的孝心。
傍晚,我跑到了深井旁边,静静坐了很长时间才惋惜地告诉死在井下的小妈,妈妈,我没有逃出去,我没来得及逃出去,我不想逃了,我也不再害怕了,我已经与陆公馆融为一体,我们俩共存亡。
我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冲着井下喊了两声妈妈。
妈妈,我的两个妈妈,你们怎么狠心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给我?你们谁也不爱我,谁也不肯多爱爱我,一晃,小陆几个小时就长大了,长大了好哇,说是要成为什么人,就立刻成为什么人或是畜生。
妈妈,我的恋人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我的灵魂死了,我的七情六欲也死了。于是眼泪再分不出多的那一份,我所有的眼泪都洒在锦江大街上了,我的眼泪比我要绝情的多,它们留在了锦江大楼的脚下,从此就永远留在了那里。
我的两个妈妈都没有回应我,只有风簌簌响的声音。我孤独地坐在井边,孤独地拔出一颗野草,我用另外一种形式告诉我的两个母亲和柳天下:陆有善想长大了,然而陆有善是永远长不大的孽子;陆有善想改变了,然而陆有善的命运就堂堂正正地摆在那里,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