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简知道民间有端午送人长命缕消灾的风俗。每年端午,皇上也都会赐他百索,以示恩宠。从旁人那里收到,这还是第一次。他抬起左手接过,由衷地说道:“谢谢你。”
“对了,我是跟姐姐一起来的。”夏衍这才想起夏初岚,回头看到身后没人,又跑出去将夏初岚强行拉进来,冲顾行简笑了一下,“先生跟姐姐一定有话要说,我先出去了。”
屋子里瞬时就剩下两个人,互相看着。
夏初岚本来站在门外犹豫,冷不防被夏衍拉进了屋子,站在顾行简的面前。她看到他整条手臂挂在脖子上,左手的手腕也缠着纱布,两只手都受了伤,脸色也不太好。
她下意识地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眼眶有些发热:“您的伤……这么严重吗?”
“没事,只是看起来有些严重。”顾行简轻松地说道。不过一个月没见,却似隔了许久。他交代小黄门说那番话的时候,也不确定她会不会来。这几日他也反复在想,她来了如何,不来又如何。
他活到这个岁数,还没有如此患得患失过。但阿兄说得对,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荒废了。成与不成,总该做个了断。
“我听闻凤子鸣要与你议亲,但他与清源县主有些渊源,这只是他利用来刺激县主的手段,并不是真的想跟夏家结亲。”
夏初岚没想到他消息如此灵通,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顾行简:“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屋中安静了一下,只有铜壶滴漏的声音。
顾行简侧头咳嗽了两声,起初还压抑着,后来咳得越发厉害了。夏初岚连忙抬手,慌乱地给他拍背:“您没事吧?我去叫人。”她刚要转身,手却被他拉住了。
他的掌心微热,因为受伤,扣住她手腕时也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她整个人都定住了。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叹气般的声音:“当年我用吴志远,是因为市舶司乃是国之命脉,直接关系到国库的盈亏。而他在市舶司上的政绩非常好,我需要这个人。但你三叔弹劾他的奏状,被进奏院压住了,我确实没有看到。”
夏初岚低着头,没想到他会跟自己主动说起吴志远的事。三叔也说过,爹的事不能全都怪在重用吴志远的宰相身上。毕竟官场上的事,国家的事,有太多的牵扯,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她并不仅仅因为吴志远而逃开他。
“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顾五,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我可能不像你想的那么好。”顾行简缓缓说道,声音如流水般,“这么说也许有些自私,可我喜欢上了你,所以不想你嫁给旁人。”
夏初岚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整张脸都露出惊愕的表情。顾行简笑了下,这个时候倒像个孩子了。他把呆怔的女孩拉到面前,然后起身站了起来。他很瘦却也很高,夏初岚的头顶还不到他的肩膀。
顾行简见夏初岚整个人好像神游天外,轻声说道:“我从未喜欢过人,也不懂得怎么讨一个女子的欢心。虽身居宰相之位,但立敌颇多,可能与我在一起,免不得要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我比你年长许多,年幼时体弱多病,不知寿数几何。如此,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夏初岚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她觉得不真实,这个人说要跟她在一起?他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好,可明明是她配不上他。所以知道他是宰相之后,几乎本能地逃开了。
她来相府之前,只是想看他一眼,看完了就走,完全没想到他会跟她说这些话。她现在心里就像有个小火炉,炉上烧着热水,水都沸腾了,整颗心烧得滚烫。他说喜欢她,还问她愿不愿意跟她在一起,她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顾行简见她没有反应,拉了拉她的手指,叹道:“你在听吗?可能有些唐突,但我不年轻了,没有时间放在等待和试探上。若你不愿意,就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过。”
夏初岚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坚定地看着他:“我愿意。”
无论他是顾行简还是顾五,也不管他们之间存在着多少的阻隔。这一刻,她不想管那么多。她只知道她喜欢这个人,想要跟他在一起。
顾行简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你可想好了?”
外面偷听的顾居敬却忍不住了,直接走进去道:“阿弟,你这婆婆妈妈的,简直要急死我。人家姑娘都答应了,你还问想没想好,没想好你是能放了人家吗?这个时候就要赶紧抱住她啊。”
夏初岚本来有些紧张局促,整个人都紧绷着,被顾居敬冲进来嚷嚷了一阵,“噗嗤”一声笑出来,一下子放松了。身子不由地靠近顾行简,几乎是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的姿态。
他身上的檀香味,厚重悠远。她喜欢这个气味。
顾行简没想到顾居敬在外面偷听,冷冷地看着他。
“我,我送了赵太丞回来,又不是故意听的。”顾居敬理直气壮地说道,“何况又不是我一个人。”
他说完,南伯,崇明还有夏衍挨个儿走了进来,各个面有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