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呢,就知道冲我呵呵傻笑,嘴里啊啊啊的,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懂。可到最后,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泪不知不觉就下来了。
我在他背后,比他高大多了,轻拍着他的肩膀,说山娃兄弟,别哭了,咱是男人不是,男儿流汗流血不流泪的。
他转身扑抱着我,如同扑进我的怀里,哭得个稀里哗啦,嗷嗷呜呜。那一瞬间,他的心里怀着感激,无限的感激。
我只能让他哭个痛快,哭过这一次,我希望他能坚强起来。因为说不定以后会面对许多的事了。
到最后,他放开了我,看到了电台柜上面的房客留言笔和纸,于是拿起来,用那一双粗糙无比的已经粗壮得变形的右手,颤抖的给我写起字来。
他的手是抖的,但字却写得很不错,方方正正,虽然是有错别字,但他写得很认真,有时候还会想一想才写,结果还写错了。
但他在写,我在看,也看懂了。他说谢谢我帮助他和赵伯,我是他们的大恩人,救苦救难的活佛爷、大菩萨,这一辈子都要谢谢我。
他说从来没穿过那么舒服的衣服,那么舒服的鞋子,背东西上山,鞋子容易烂底子,干脆不穿了。
他说他和赵伯都被人瞧不起,有时候别人给工钱还要少一块两块的,都不敢问着要,有一年和赵伯过年回绵阳,在火车站还被别人抢了一年的辛苦钱,报J也没人理。人们都叫他小矮人,黑包子,破烂猴,没人知道他的姓名,叫他山娃最多的还是赵伯。
他说我和赵伯一样,都是好人,好人有好报,他没有本事,他想拜我为师,求我收他做徒弟,他的命是我捡回来的,他一定好好孝敬我这个师傅,要当佛主当菩萨一样供着,要当亲爹一样伺候着,他要像我那样,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帮上一把力。
他写得慢,我看得懂,到最后我拍拍他肩膀,说:“山娃兄弟,你说得太重了,你还大我两岁呢。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互助互爱本来就是应该的,人与人之间也不应该冷漠,不应该以为自己了不起就欺负别人。我们不招惹谁,过自己的生活,但也不要害怕那些坏人坏事,要勇敢与之作斗争。当我们团结起来,强大起来,一切才会更美好。我会教你本事,但我不是你的师傅,只愿意和你做兄弟、朋友。我还有很多兄弟朋友,他们曾经和你一样,吃过苦,受过罪,但现在跟着我,活得很好,希望你也一样。”
他点点头,眼泪差点又出来了,却坚强的咬了咬牙,忍住了。我很欣慰,说:“不流泪,好样的。你做背夫太久了,背有些不直,以后记得每天晚上靠墙壁站半个小时,脚后跟、背和后脑勺都贴紧墙壁,身体就会纠正过来,男人就要抬头挺胸活着。”
他又点点头,写道:“冬子哥老官,你直能干,我要是象你一样能干就好了。”
他有错别字,但我懂,呵呵一笑,拍拍他肩膀,说你一定会的,就这样吧,我带你回那边休息去,你还是和赵伯睡。
他点头放下笔,去卫生间里取了换下的旧T恤和短裤。我说这些就不要了,以后会有衣服穿的,你看,这里不是还有吗,你得拿过去换洗的。
他摇摇头,又去拿笔写:“这是赵娇姐姐给我卖的衣服,我和赵伯没有衣服从峨嵋山带过来,我要把它们流下来做个记……”
他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起纪念的念字怎么写了,很无奈的朝我笑了笑。我点点头,说我懂,赵娇是谁啊,她对你很好,我也有过一个姐姐,对我很好。
他笑笑,脸上有些红,写道:“她是赵伯的大女儿,今年在北京上大学了,她也好能干。赵伯的二女儿赵美也好能干,今年上高三了。三女儿赵丽要上高一了。”
我看他表情,心里淡叹,又是一个恋姐情结吧?但我点点头,说赵伯三个女儿都很能干,你以后也会能干的,去吧,把衣服保留下来,好好休息。
他很高兴,用空的衣服袋子装上了旧衣服,我陪他回赵伯房里。赵伯睡得很香,鼾声挺大。
等山娃睡着了,我才出来,下楼去。山娃呢,就这样先,回头再好好考虑一下。顾成群和车尾厢里两个女人,怎么着也得收拾一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