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嬷嬷赶紧上前,说道:“启禀世子爷,大夫说夫人是郁结于心,受刺激过度,才会病倒。想要病好,就得静养还不能受刺激。”
不能受刺激?这是在提醒他不能追究道婆的事情。
颜宓挑眉冷笑,说道:“母亲,儿子已经命人去请太医。等太医来了,给母亲好好检查身体。无论是吃药还是静养,总之要让母亲的身体早点好起来。”
“我没大碍,不用麻烦太医了。”周氏轻咳两声说道。
“那不行。母亲身体重要,生病了岂能不请太医。”颜宓说一不二,不容周氏反驳。
周氏盯着颜宓,过了会,她笑了起来,“我儿孝顺,我很欣慰。”
宋安然暗自咋舌。比起最初那几面,周氏显然冷静了下来。
第一次看到周氏这般和颜悦色的说话,宋安然心里头是不安的。她担心周氏又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
而且颜宓的态度也有些奇怪。明明是关切的话,可是宋安然却从中感受到一丝嘲讽。
也是因为宋安然熟悉颜宓,才能察觉颜宓话语中的嘲讽之意。
至于周氏,一心一意地认为颜宓同她亲近。果然只要她肯放下身段,闻言细语地同颜宓说话,颜宓就会自觉地亲近她这个生母。
等到将来将颜宓笼络住,届时想做什么都成。
至于道婆的事情,周氏心里头还保留着一丝侥幸。或许颜老太太顾忌脸面,并没有将此事告诉颜宓。毕竟颜老太太连国公爷都没告诉。
周氏有心同颜宓亲近,想要修复同颜宓之间的关系。于是伸出手,握住颜宓的手。
颜宓却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他不乐意同周氏亲近。
被伤害的感情,不是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能修补好的。
颜宓嘱咐夏嬷嬷好生照顾周氏,又让周氏安心养身体。等会太医来了后,他会亲自过问周氏的病情。
接着,颜宓就打算起身告辞。
周氏心有不舍,“大郎,为娘见了你就高兴。为娘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今儿你再陪为娘再说会话。一会再派人将四郎叫来,我们母子三人和和睦睦,开开心心的,岂不美哉。”
“母亲的身体需要静养。儿子留在这里,岂不是耽误了病情。等改日母亲身体养好了,儿子和四弟再来陪母亲说话。”
颜宓语气柔和,态度却极为坚定。
周氏眼珠子一转,心知留不住颜宓,于是开口说道:“那不如就让安然留在这里侍疾。”
宋安然暗自冷笑,周氏真要留她侍疾,后悔的人肯定是周氏。
只见颜宓说道:“母亲,儿子还要和安然一起去给父亲请安。侍疾的事情,不如儿子另外安排几个得力的仆妇过来。”
周氏脸色微变。颜宓护宋安然护得这么紧,让她极为气闷。
周氏差一点就要冲颜宓发火。不过想到自己的计划,最后还是将这口气忍下来了。
周氏摆摆手,说道:“罢了。让安然来侍疾,万一过了病气给她,也是麻烦。我这里不用添人,有夏嬷嬷和心腹丫鬟们伺候,足够了。”
“儿子听母亲的,暂时就不给竹香院添人。等将来母亲要是觉着人手不足,我再给母亲添人。母亲保重身体,儿子就先告退。”
“儿媳告退。”
宋安然跟着颜宓出了卧房。
两人一走,周氏就冲夏嬷嬷怒道,“你看见了吗?宋安然那张脸,我恨不得撕烂了她。”
“夫人息怒。其实少夫人也没做什么。”
“她什么都不做,本身就是错。她身为儿媳妇,我都提出让她侍疾,她要是识趣就该主动站出来,应下这件事情。
结果你看她干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干,就让大郎帮她找借口推脱此事。她就躲在大郎身后看热闹。
宋安然这贱人根本就是个内里藏奸的。我真担心大郎被她蛊惑了,以后凡事都听她的,那可怎么得了。”
周氏气喘吁吁,也是气的不行。
她做婆婆都拉下脸面,结果做儿媳妇的却端着架子。周氏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闲气。唯独在宋安然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吃亏,真是气煞人也。
夏嬷嬷想劝周氏息怒,可是周氏怒火上涌,哪里熄得了。
整整骂了两刻钟才算消停。
只是这样一来,周氏的病情又加重了。
等到太医过府,替她诊脉,当即就唬了一跳。赶紧改了药方,加重了药效,让下人煎服给周氏服用。
期间颜宓倒是来看过周氏一次。至于宋安然,没在周氏面前露面,只是站在屋檐下安排下人们的差事,顺便敲打竹香院的下人。别以为周氏生病了,又被国公爷软禁,大家就可以偷懒。
谁要是敢在周氏生病期间乱来,就算宋安然不收拾她们,颜宓也不会放过她们。
无论如何,周氏也是颜宓的生母。颜宓岂能容忍下人苛待她。
忙过了周氏的事情,宋安然又随颜宓回到遥光阁。
此时天色已黑。
颜宓惦记着道婆的事情,却不欲让宋安然知道。故此,他打算深夜去地牢审问道婆。
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颜宓想和宋安然商量一下掌家的事情。
二人在书房坐下。
颜宓郑重其事地说道:“安然,我有一件要紧事同你商量。”
宋安然原本是靠在软榻上的,见颜宓如此严肃,她立即坐直了身体。
颜宓斟酌了一番,才说道:“祖母想让你掌家。”
宋安然挑眉,不过她没有说话,她在等颜宓的下文。
颜宓握住宋安然的手,说道:“国公府这副担子太重,远不是侯府和人口简单的宋家可比。虽然这副重担迟早会落到你的身上,但是我希望你能过几年舒心日子。一旦你掌家,自在的日子就会离你而去。安然,我尊重你的意思,我不想你太辛苦。”
宋安然沉默不语。国公府的情况的确比侯府比宋家复杂十倍不止。一旦接下掌家重担,别说舒心日子,只怕要不了多久,她在众人眼里就成了面目可憎的人。
颜宓见宋安然没说话,于是继续说道:“这两年都是二婶娘和三婶娘在掌家。她们二人能力有限,只能守成,不能开拓进取。
可是国公府的人口一年比一年多,开销也是成倍的增长。到如今,国公府的收益全来自早些年置办下来的铺子庄子和生意渠道。
你若是接下这副重担,势必要想办法开源节流。要是做好了,那倒罢了,没人敢说三道四。可是一旦做不好,必然会引来无数的闲话。
我不忍心看你受苦。如果你不愿意接下这副重担,我会和祖母商量,让二婶娘和三婶娘继续管家。”
宋安然挑眉一笑,她问道:“大郎,你同我实话。不用考虑旁人的看法,也不用考虑我的想法,只说你自己的看法,你想让我接下这副重担吗?”
颜宓微蹙眉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让你接下这副重担。纵观整个国公府,也只有你能够接下这副重担。”
宋安然笑了笑,“还有婆母。”
颜宓却说道:“母亲能够管家,却打理不好外面的生意。母亲和你相比,相差甚远。”
宋安然抿唇一笑,“你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
颜宓轻抚宋安然的脸颊,“安然,你想掌家吗?”
宋安然抿唇一笑,“是,我想掌家。”
宋安然从来都是遇到困难迎头而上的人。简而言之,宋安然是一个喜欢权势,想要掌控权势的人。通俗点说,她很有上进心。这一点和颜宓极为相似。
既然有掌家的机会,为什么要错过。
宋安然将自己的手放在颜宓的手背上,“你会反对我掌家吗?”
颜宓摇头,“当然不会。我相信就算国公府复杂了十倍,你也有办法处理好国公府上上下下所有问题。”
宋安然甜甜一笑,“需要你帮我出头的时候,你可不能推辞。”
“娘子有要求,我自然不会推辞。只是你真的做好了掌家的准备吗?我们今日才回府,府中的人你都还没认全,这个时候掌家,太过仓促了点。我担心你会压不住下面的人。”
宋安然笑道:“大郎,你放心。我既然决定接下这副重担,就会做好各方面的准备。我会和老太太商量,请她先给我半个月的准备时间。半个月之后,我再接管内务。”
颜宓点点头,“好!祖母那里我会去谈。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同我开口。另外我会将小五留给你差遣。你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问小五。这府中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这么牛逼!
宋安然顿时又高看小五一眼。
跟在颜宓身边的人,果然没有几个是简单的。
颜宓又叮嘱了宋安然几句,同时还列了一个名单给宋安然。告诉宋安然,国公府每个主子身边最得用的人是谁,什么来历,又有什么本事。
宋安然看着名单,顿时对颜宓刮目相看。颜宓整日里在外奔波,本以为他不耐烦内院的事情,却没想到他竟然深藏不露,对内院的情势别任何人都要清楚。
可见颜宓并不是真的不清楚内院的事情,他只是不想将心思花费在这上面而已。
如今宋安然决定掌家,颜宓自然是倾其所有,想办法帮助宋安然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国公府内部人员情况。
小两口聊了小半个时辰,话题才算告一段落。
颜宓对宋安然说道:“我还要去见父亲,和父亲谈一谈公务。你先休息,今晚就不用等我。”
宋安然笑道:“我会给你留灯。”
颜宓俯身,在宋安然的嘴角轻啄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宋安然拿着颜宓留下的名单,一个个的熟悉。
颜宓走出遥光阁,小五和小四就等着院门口。
小五悄声说道:“世子爷,人就在地牢里。要不要小的将人带上来。”
“不用。我们就去地牢,免得人多眼杂,走漏了风声。”
“小的明白。”
颜宓带着人去地牢审问道婆。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
等颜宓从地牢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快接近三更时分。
颜宓拿出手绢擦拭手指,他擦得很仔细,似乎手指上面沾染了很多的脏污一样。实际上颜宓的手指很干净。
颜宓一边擦着手指,一边问小五,“老太太歇了吗?”
“回禀世子爷,之前小三过来,说上房还亮着灯。”
颜宓轻轻一笑,“走吧,随我去见老太太。之后还要见国公爷。”
颜老太太早就躺下了,因为惦记着颜宓审问道婆的事情,所以一直没有入睡。
听到外面传来动静,颜老太太当即就坐了起来,让人出门看看,是不是颜宓来了。
丫鬟从外面进来,禀报:“回禀老太太,世子爷来了。”
“快让大郎进来。”
“奴婢遵命。”
颜宓被请进了卧房,此时颜老太太已经穿戴整齐。
颜老太太挥挥手,示意所有下人都退出去,这里不用人伺候。
等人都退下去之后,颜老太太才问道:“大郎,情况怎么样?”
颜老太太心里头还有一点点期望,期望着周氏找道婆,只是为了诵经祈福。
可是看着颜宓面沉如水,颜老太太顿时叹息一声。她已经明白了,是最坏的情况。
颜老太太问道:“可有问清楚?”
颜宓点点头,“母亲这一年多来一直记挂着飞飞。飞飞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她心里面一直恨着贵太妃。这次她找来道婆,就是想用巫蛊咒术诅咒贵太妃以及鲁郡王。”
“她是在找死吗?她要死干什么拉着整个国公府陪葬?”颜老太太气的不行,口不择言地怒骂出声。
颜宓表情漠然,没有说话。
颜老太太气呼呼的,要是此事周氏成功了,贵太妃和鲁郡王出了事,被人查出来,国公府有一个算一个。别管国公府以前立下了多大的功劳,敢用巫蛊咒术谋害皇室成员,那绝对是抄家灭族的下场。谁求情都没用。
幸亏颜老太太发现得及时,幸亏她派人将道婆控制了起来,才没酿成惨祸。
颜老太太揉揉眉心,郑重其实地对颜宓说道:“那个道婆不能留。道婆接触过的人,身边的亲信都要清理干净。”
一个道婆竟然敢参与谋害皇室成员,那绝对是要钱不要命的主。这种人一旦脱身,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将此事说出去。届时国公府上下无人能够幸免。
颜宓点头应下,“老太太放心,孙儿会料理干净。包括道观里的人,孙儿也会派人处理。至于道婆亲信的人,道婆这辈子做了无数伤天害理的事情,她是谁都不敢相信。
身边也只有两个小道姑伺候。这件事情她还没来得急留下话就被老太太派人抓了。不过孙儿担心道婆会留下证据,所以孙儿会深挖道婆身边的人。”
颜老太太说道:“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我放心。”
顿了顿,颜老太太又问道:“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国公爷,你自己拿主意吧。至于该怎么处置你母亲,老身也不会插手。
不过老身要提醒你一句,大郎,你现在只是世子,还不是国公爷。要是你母亲背上不名誉的名声,对你对四郎都会有影响。
就算我们国公府没人乱说话,难保朝堂上不会有人拿你母亲的事情做文章,害了你的前程。所以如何处置你母亲,你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可莽撞。”
“孙儿明白,孙儿心里头已经有了主张。”
颜宓漠然地说道。
颜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你母亲过去那样精明厉害的一个人,现在却变得如此糊涂。哎,她是陷入飞飞的事情不能自拔。飞飞就是她这辈子的孽债,只怕要纠缠她一生。
早知道飞飞会蛊惑了你母亲的心神,当年老身就不该宠着飞飞,更不该纵着你母亲乱来。那时候老身总想着,你母亲当家一二十年,是个拎得清的人,肯定不会乱来。
哪里想到,为了飞飞,她竟然什么都不顾了,连丈夫儿子都可以不要。真是……老身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才好。”
“祖母不用自责。母亲变成今日模样,不是祖母的责任。祖母已经尽到了职责。”颜宓平静地说道。
颜老太太苦笑,“可苦了你了。摊上这么一个娘,最为难的就是你和四郎。四郎的情况还有点特殊,你才是最苦的。”
颜宓笑了起来,“孙儿不觉着苦。再多的责任,孙儿也承担得起。”
“好孩子,老身没有看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