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玦静静地听着。
周芷凝苦笑着:“其实我妈这个人真的很老实,和他是情难自禁……她很清楚顾家的家训,从不求名分,不求补偿,怀孕后也一直隐瞒着,不拿孩子当把柄,什么都不要,只求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愿望,可偏偏就是无法如愿,上天对她是多残忍啊?”
“那个孩子去哪了?”顾东玦问。
“去哪儿了?”她眼底满是悲哀,像埋藏了巨大的怜悯和痛苦,“被你妈给堕掉的啊!”
顾东玦握着的的方向盘的手倏地一紧。
她继续说:“我妈比较瘦小,怀孕的初期身体变化并不明显,直到肚子五个月大时藏不住才被人发现,那时候你妈已经知道孩子是你爸的,但她没有自己要求我妈拿掉孩子,反而对我妈说,会帮她平安生下孩子,还会给她钱,让她开始新生活……真是个大谎话精,把我妈骗得团团转,我妈还以为是真的,就信她了,结果那个孩子就死在你妈端来的一碗鸡汤下!”
周芷凝情绪有些失控,倏地伸手抓住顾东玦的手臂:“阿东,你知道那是一个什么画面吗?那是我才五岁,但是那个画面我会记得一辈子……都是血啊,都是血啊……把地板都染红了,那些血就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没了,没了。”
顾东玦蹙眉,不悦地拿开她的手:“别碰我。”
“……”周芷凝本是做出了哀伤的神情,结果听到这样一句话,神情僵硬了一下,不过也只有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苦笑道,“你试想一下,那时候我妈是多绝望?多痛苦?而你爸呢,为了保住自己继承人的位置,竟假装和我妈什么关系都没有,如果不是祖夫人可怜我们母女,我们早就被你妈赶走了。”
祖夫人就是顾东玦的奶奶,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当初他还小,不过也隐约记得,祖奶奶似乎的确曾出面保过家里哪个佣人。
周芷凝摇头苦笑:“你妈给我妈喝的药很烈,留下了很严重后遗症,医生告诉她,她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孕,你听听,这对一个女人是多残酷的打击?”
“你知道为什么当初你妈不准我和你在一起吗?其实就是芥蒂我妈和你爸的事,还逼我嫁给邵庭,如果你是我妈,仅有的两个孩子,一个胎死腹中,一个被她凌辱,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说的这段往事听起来很有逻辑,似乎无懈可击,但顾东玦也不会轻易就相信,这些往事太久远,单凭一面之词根本足以令人信服,再说了,这里面就有一个很明显的疑点。
顾东玦质问:“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如果你妈想报仇,为什么道现在才动手?”
周芷凝立即道:“我妈早就想报仇了,可是你妈是什么人?你们顾家又是什么家庭,她能得逞吗?”
顾东玦没有立即再追问下去,而是突然换了话题:“五年前我妈突发脑溢血的事,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他的转变让她有点愣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瞪圆眼睛,很诧异的样子:“怎么可能跟我们有关系?”
“也就是说,你妈想要杀死我妈,就是为了替那个孩子报仇?”顾东玦摇了摇头,这理由听起来着实是薄弱得很,令人难以信服。
周芷凝辩解:“你不要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执念是强大的,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的。”
顾东玦沉默,他慢慢在脑子里整理筛选她这些话中有哪些是可以相信的。
周芷凝也是怕她不信,又想来抓他的手,顾东玦眼角冷光一扫,她立即中途收了手,只能改去扶椅子:“阿东,我这次真的没有骗你,真的没有!你想想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骗过你吗?其实没有人喜欢说谎,如果可以真诚待人,谁愿意整天都活在随时会被拆穿谎言的恐惧里?”
顾东玦不置与否地点头。
周芷凝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色:“阿东,你还想问其他的吗?”
他答:“现在没有。”
“那我妈怎么办?你可以放了她吗?”
顾东玦将车门锁关了又开,其实就是在示意她下车,周芷凝只好从后座下去,绕到驾驶座的窗边,又说:“你可以放我妈了吧?”
顾东玦重新系上安全带,声音透过玻璃,模糊地传到她耳中:“你放心,她现在在警局不会有任何危险,但她必须暂时留在里面。”
周芷凝惊愕,连拍了几下窗户:“你的意思是不肯放她?阿东,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刚才并没有答应你,而且我也不是不肯放人,只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她的事要回国处理,所以在我们回国之前,她必须要留在里面。”最近他分身乏术,如果把他放出来,她哪里来的精力去对付她,倒不如让她留在警局里。
周芷凝急了:“那种地方怎么能让她呆那么久?”
“你放心,我已经嘱咐警察,他们不会对她怎么样。”顾东玦启动车子,慢慢往前走,顺带补充了一句,“当然,前提是她不要闹事。”
周芷凝追着车跑,拍打着窗户:“阿东,阿东,你把我妈放出来好不好?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
然而无论她怎么哀求,回应她的始终只有远去的车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