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文马上知道多隆阿触着他的痛处了,他拍拍麻勒吉,“都过去了,这一家得有根顶梁柱,你起来了,家里就不用再到这鬼地方来了。”
麻勒吉笑了,“现今我二弟在中医院,二哥您给一份银子,我在咸安宫里也有月银禄米,家里光景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肃文走着说着,却被一盒围棋子勾住了眼神,围棋子黑的通体黝黑,白发晶莹透亮,在灯光下泛着光亮,又透着古意典雅,让人爱不释手。
诚郡王那里,帮了天大的忙,光送西红柿他心里过意不去,他知道毓秀是喜欢下棋的,也爱画。
“这围棋子多少银子?”肃文站住了脚步,多隆阿等人也跟着凑过来,外人一看这么多人挤到摊前,也就不再往里挤,这遍地都是货,这家没有还有别家嘛。
“一百两。”那人四十岁左右,穿着一件半旧的长衫,两眼无神,面上无光,却看也不看来买货的人。
“穷疯了吧你!”话音刚落,多隆阿就数落上了,肃文一挥手拦住他,“这棋子有什么讲究么?”
“祖传的,不是家道中落,不会去卖祖宗的东西!”声音不大,满是颓丧,看来也是人生失意人。
“在旗?”肃文盯着他的脸。
“满洲正白旗。”那人抬起头看看肃文,旋即又把头低下了。
众人都面面相视,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旗人游手好闲,典卖东西,已是常事。
“别蒙人啊,”胡进宝瓮声瓮气道。
“顺天府、巡捕营里我们都有兄弟,……”勒克浑接口道。
那人抬头看看他们,别转过脸去,一言不发。
“这画呢?”看他瘦骨嶙峋的样儿,天黑就在此守着,看来晚餐也难有着落,想不好家里还有老母妻儿,嗷嗷待哺的孩童,肃文同情心起,“说个价,我一块要了。”
“这是董香光的画,两千两。”那人却有些犹豫了。
多隆阿喝了酒,看看那人,又看看肃文与麻勒吉,放肆地大笑起来,引得周围的人也不交易了,纷纷看他。
“真是董其昌的画,两千两不贵,”肃文笑道,“打开来看一看。”
那人一看有门,动作也活泛了,脸上也不再那么倨傲,轻轻展开那卷画轴。
这是董其昌的《遥山泼翠图》,肃文眼前一亮,但灯光幽暗,却不能细细辨别真伪。
“董香山的山水树石,烟云流润,风流蕴藉,”肃文边说边观察着那卖画人的动静,“这半幅神气俱足,”他指了指前半辐,“可是后半辐却没有这种与生俱来的神气,……嗯,这印章,”他边说边观察着卖画人,“这印章象是造假,看,上面这方印漶漫不清,下面这方印却是如此清晰,这印章的线条也呆拙死板,这,这,你们看,有接缝。”
众人除了多隆阿与胡进宝,在咸安宫都是学过画的,大家的画作也都看过不少,秦涧泉、张家骧个个都是文玩的行家,这鉴别古画的能力不差于当铺的朝奉和古玩店出徒的伙计。
那人见他说得真真的,自己个也有些着急忙慌,越看越觉着肃文说得在理,那神情不禁暗淡下来。
“算了,”肃文心生怜悯,“这围棋子加上这幅画,我给你五百两。”
“五百两?二哥,我们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多隆阿急道。
“五百两就五百两,”那人眼里充满了希冀,赶紧卷起那轴画来,“成交。”
肃文递过一张银票,那人接了过来,把东西交到肃文手上,却长叹一声,“这老祖宗的话也不能信了么?我阿玛殡天的时候,明明说这围棋子就能保我三代吃喝不愁,可是加上这画才值五百两银子。”
肃文马上知道,他是在这不知侯了多少时日了,满心指望卖个好价钱,可是就是脱不了手,今儿可能是这些日子里的最高价了。
看着这人郁郁离去,多隆阿一把抢过围棋子,“我瞅瞅,这几个破子值一百两?”
麻勒吉也要拿,两人一争,那黑白的围棋子洒了一地,众人马上去拾,海兰珠不巧正踩着一个,棋子硌在石头上,待捡起来,那层漆皮却褪去了一大块,灯光下,露出耀眼的金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