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没和他计较,亲自斟茶。好歹眼前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对待衣食父母自然要热情,周到。
至于即将到来的责问,她是半点不慌。
杨则这人说精明,那是真精明。年纪不大,也没在衙门历练,但他却能看透这里面的门道。
说他好哄也是真好哄,只要足够真诚,足够多的真话,就算是极为难听的真话,也能将他哄住。
或许是天天听漂亮话奉承话听多了,他就爱听真话,越难听越好。
这叫缺什么要什么。
“郎君喝茶!”
四月在他的下首坐下,还不忘提醒丫鬟,给玉音几人准备凳子。结果凳子都没排上用场,玉音他们就站在杨则身侧,护着。
好似她袁四月有吃人的本事一样。
她能杀善沁,是因为出其不意,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正常情况下,她没那么容易将剑捅进善沁的身体里。
杨则看似身体弱,但都是装出来的弱。谁也说不清,他究竟有多少本事。
玉音他们的防备,都是多余。
“说说吧,怎么回事?”
杨则开门见山。
四月却装傻,“不知郎君想要我说哪方面?”
“是哦,你有很多方面。瞒着本公子蓄养私兵,私下里练兵,你想做什么?”
“难道郎君不想练兵?”
四月一句反问,直接让杨则语塞,差一点就面红耳赤。太过丢人。
不是羞耻,而是他被四月轻飘飘的一句话戳破了内心的隐秘。是的,他也想练兵,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四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外面已经乱起来了。我前天得到消息,我的老家,元和村被流贼洗劫一空。那些不听劝说,不肯搬离的村民都遭到了不测。我爹娘昨日没出摊,跑到观里面烧香,请道祖保佑。现在云阳县也不安全,都在议论流贼下一个攻打的目标就是云阳县。我听卢家的人说,县里面的大户,已经有好几家提前溜了。人人都在自危,这天下乱矣!我养几个私兵,无非是为了自保而已。我没有安全感,郎君有吗?”
杨则再次语塞。
外面兵荒马乱,又有几个人有安全感。
他身为王府公子,同样没有安全感。因为他没有兵,没有自家的私兵。
可是他越发愤怒。
恼怒于四月拆穿他的底细,恼怒于四月的胆大包天。
他咬牙切齿,“这就是你的理由?你仗着背靠王府,没人来管你,蓄养私兵。你好大胆子。”
“我胆子要是不大,这会怕不是死了好几回了。郎君也该明白,马豪进京,天下安宁不下来。马豪祸乱京城是迟早的事情。齐游老匹夫未必有能力弹压马豪。这年头,注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杨则没有反驳四月的话,无法反驳。
四月说的都是这世道的道理,是生存法则。
于是,他转而问道:“你养兵的钱从何而来?你还拐带了公缪先生,你可真是野心勃勃。”
四月嗤笑一声。
她不急不缓地说道:“钱嘛,想办法总能赚一点。市面上那么多买卖,我背靠王府,那些大商家多少要给几分薄面,不会故意为难我。至于公缪先生,何来拐带一说。我们明明是合作,是诚挚邀请。那些孩子,这么冷的天,没有我,他们全都饿死了。郎君可以冷酷麻木,而我不能。我来自乡下,我知道饿肚子的滋味。能少让一个人饿肚子,就是功德,是在给孩子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