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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故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杯盏。可这杯盏里的水再热,也暖不了他那颗心。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温故红着眼眶,哽咽了嗓子,低哑的道一句,“后来发生了动乱,我们失散了。”
“所以你来大邺,其实是想找到慕容?”赵无忧望着他。
“恐怕找不到了。”温故苦笑两声,笑得比哭还难看。
赵无忧凝眸,“慕容便是那块玉佩的主人吗?”
她又提及了玉佩,不管温故怎么绕圈子,她总有办法一语中的。温故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那块玉佩不是慕容的,是我的。”
眉睫陡然扬起,赵无忧身子微怔,“你说什么?那块玉佩是你的?为何会在我娘手中?”
“我若是事事都知晓,就不必坐在这里被你逼问了。”温故起身,“故事到了这儿便已落幕,接下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想来也没什么可问的。”
“不,你还没告诉我,你跟穆百里的恩怨,来源于何处?”赵无忧可不是好糊弄的,你以为这三言两语就能把她忽悠过去?
温故笑得凉薄,“我不是说了吗?发生了动乱。这场动乱之中,有人背叛了巫族,让巫族举族覆灭。其中死的那些人,便有穆百里的亲人。”
“所以穆百里容忍雪兰,是因为雪兰与他有亲缘关系?”赵无忧身子微怔。
若是如此,那赐婚一事,自己莫不是做过了头?
蓦地,她眉目微沉,这怎么能算做过头?一切都是穆百里自找的,他们还是敌人,所以不管自己怎么做,永远都不会有过分一说。
“这我便不知道了。”温故长长吐出一口气,“你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所以有些东西不管你怎么追问,我死都不会再说。往伤口上撒盐,非君子所为。”
“你觉得我是君子?”赵无忧笑得冷蔑,“我自视从未当过君子,所谓的谦谦君子,关起门来也不过是虚伪小人。宁当真小人,莫作伪君子。”
温故无语。
赵无忧道,“既然你不愿再说,我也不会强求。虽然你说得真假参半,但我还是应该感谢你,是你给我普及了巫蛊之术。如今我算是明白了,这世上原来真的存在某种神秘力量。”
闻言,温故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她,“你相信巫蛊?”
“你应该是很优秀的巫蛊师,我亲眼所见你对蛊毒的研制,当然相信。”赵无忧似笑非笑,“你口中的慕容应该更厉害一些,好可惜我没能遇见她。这女子如此聪慧,难怪时至今日你还念念不忘。”
温故笑得凉薄,“我念念不忘的是我们之间的情谊,而不是她的聪慧与美丽。你年岁尚轻,自然不会明白。但愿你此生都不会明白,那种刻骨铭心的肝肠寸断。”
赵无忧站在那里,目送温故离去的背影。
她低眉,看着他的脚步格外沉重,也许这些真假参半的故事足以让温故,重新撕开伤疤,疼痛入骨。最是奈何,情深缘浅,相思成灰。
温故站在月下,抬头望着皎洁明月。犹记昔年细雪惊飞,眉眼如旧。
他又回头望着站在听风楼上的赵无忧,低头浅浅一笑,这才离开。
赵无忧站在屋檐下,瞧着走出院门的温故。昏黄的烛光里,她神情淡漠,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云筝缓步上前,小心的为赵无忧覆上披肩,“公子莫要站在风口处,当心着凉。”
“云筝,你相信这世上有真爱吗?”赵无忧低哑的问。
云筝一笑,“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你相信吗?”赵无忧回头看她。
见赵无忧认了真,云筝想了想,微光里微微红了面颊,“奴婢原也不信,可后来听了那么多的戏文,奴婢想着这世上之人总归有那么几个——是深情不移的。虽说生死相许像极了无稽之谈,可若是有朝一日落在自己身上,约莫也会奋不顾身吧!”
“所以,你是相信的。”赵无忧轻叹一声。
听得赵无忧的叹息声,云筝面上一紧,慌忙行礼,“奴婢失言,请公子恕罪。”
“起来吧!”赵无忧缓步朝着房间走去,“我还是不相信,所谓的生死相许,只不过是无可奈何罢了!若然人人都深情不移,有怎会有痴情女子负心汉这一说呢?”
云筝点点头,“可是公子,百样米养百样人。”
赵无忧轻笑,“好了,不说这些,横竖你没有,我也不会有。”
闻言,云筝低头笑得腼腆,“奴婢不愿想这些,奴婢只要能陪着公子,便已此生无憾。”转而又道,“对了公子,浮生一直求见,但是公子——”
“明儿让他来见我,此刻我太累了,不想再见任何人。”赵无忧推门而入。
“奴婢明白!”云筝俯首,转身去铺床。
“你对他——”赵无忧顿了顿。
云筝身子一颤,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被褥,“公子在说什么呢?奴婢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魂,此生绝不会背弃公子。”
赵无忧靠在软榻上,阖眼笑得温和,“来日的事情,谁知道呢?总归是走一步算一步!”
“公子在担心什么?”云筝铺好了床,折回赵无忧跟前,俯身蹲下,轻轻揉捏着赵无忧的肩,“如今相爷虽还没回来,可公子是从一品大员,参议内阁,何等殊荣。这京城内外,除了东厂那位九千岁,剩下的便是公子一人独掌大权,公子大可放宽心。”
“放宽心,就只能等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赵无忧淡然开口,神情疲惫,“高处不胜寒,终不是你能明白的。”
云筝浅浅的笑着,低低的应了一声,“公子所言极是,奴婢自然是不知的,奴婢能做的只是让公子能尽量放宽心,能尽量的把身子调理好。”
“这些年,亏得你。”赵无忧轻叹。
第二天一早,浮生便在听风楼外头候着,云筝出去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浮生脸上的欣喜。
浮生站在那儿,浅笑着盯着云筝,“云筝姑娘?”
云筝浅浅施礼,“公子已经起来,烦劳你再等等。公子的胃不太好,你等公子用完了早饭再进去罢!”
“好!”浮生连连点头,“云筝姑娘,可用过早饭了?”
“浮生公子问得太多,这些事儿以后别再关心。”云筝深吸一口气,转身欲走。
浮生面上一紧,“云筝姑娘,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云筝姑娘是个好姑娘,理该有个人疼你。”
“疼不疼是我自己的事。”云筝低头,面上微白。
下一刻,浮生突然握住了云筝的手,“云筝姑娘?”
云筝惊了一下,而后快速甩开了浮生的手,一张脸瞬白如纸,身子都有些微微轻颤起来。她冷了脸,口吻冰凉微颤,“我是公子的丫鬟,是尚书府的奴婢,此生都不会有非分之想。浮生公子对云筝的好,云筝会铭记在心。还请、还请公子以后都别再说这样的话,免得到时候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语罢,云筝几乎是一路小跑逃离的。
浮生站在那儿笑得有些诡谲,这未尽男女之事的女子,总归是有几分生涩的。空荡荡的灵魂深处,其实也在渴望着,有个人能真的疼一场爱一场吧!
要不然,云筝不会这般逃离。
是不敢,也是惧怕。
奚墨从门内出来,定定的望着独自一人站在那儿发笑的浮生,当下眉头微皱,“浮生公子在看什么?”
浮生敛眸回神,“没什么。”
“公子有请。”奚墨俯首。
“多谢!”浮生疾步走进门。
赵无忧坐在梨花树下,一袭白衣,眉目清冽。两杯果茶,如今正泛着氤氲热气,大老远便能闻到这淡雅的清香。
“公子!”浮生行礼。
赵无忧也不看他,手中拿着一书黄卷,顾自翻看着,淡淡道一句,“坐。”
“谢公子!”浮生谢礼坐定。
“听说我不在府中的这段日子,你一直在研习阵法奥妙。”赵无忧坐在梨花树下,随手翻着手中的黄卷,“可有什么心得?与我说说罢!”
浮生抿唇,“是!”继而开口道,“上次公子提及了黑阵,所以趁着这段时间养伤,我便仔仔细细的研习了这黑阵的出处,反而衍生出一种困阵。”
“便是你上次,困住穆百里的阵法?让他在熟睡中疏于防备,而后悄无声息的直取性命?”赵无忧淡淡然开口。
“更胜一筹。”浮生笑道。
蓦地,他神情一震,却见赵无忧眸色狠戾,心下陡然明白。下一刻,浮生急忙跪在地上,“公子恕罪,浮生并非——并非有意——”
赵无忧徐徐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到浮生跟前,突然抬手便是一记耳光落在浮生脸上,“我早就说过,不要在我跟前耍小聪明,可你三番四次的违背我的命令。”
语罢,她俯身蹲下,修长如玉的指尖,慢慢抚过浮生苍白的面颊。她静静的盯着浮生的脸,“我此生最恨伪君子,很不巧,你偏偏入了这行列。”
“公子恕罪!”浮生伏跪在赵无忧脚下。
赵无忧起身,眸色幽幽,“浮生,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浮生不敢吱声。
“或许我该把你送去东厂的诏狱,如此你才能说实话。”赵无忧负手而立,“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公子要赶我走?”浮生骇然抬头。
“我赵无忧此生,习惯了把别人当做棋子,所以十分被别人借刀杀人。”赵无忧折了一片梨叶,若无其事的在掌心摆弄着,“你跟东厂的恩怨,我不想知道,这是你自己的事。”
浮生俯首,“公子要赶我走,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吧!”
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你觉得呢?”
“浮生不知,还望公子明示。”浮生敛眸。
“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赵无忧笑得凉薄,“觊觎尚书府里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浮生陡然明白,赵无忧并不是要赶他走,而是——要牵制他。他屏住呼吸,“公子的意思是——”
“云筝!”赵无忧低冷的吐出这两个字,“你不该动我身边的人,这很危险,也很愚蠢。你若想要女人,教坊司有的是女人可以伺候你。”她将一个瓷瓶放在石桌上,“云筝或者你自己的命,选一个!”
浮生骇然盯着赵无忧,不敢置信的捏紧了袖中拳头。
“你放心,你深谙五行之术,懂得布阵破阵,我赵无忧也算是惜才之人,不会杀了你的。”她笑得凉薄,“听说过蛊这种东西吗?”
“蛊?”浮生面色发白。
“服下蛊毒,我便能让你继续留在尚书府,至于云筝——到时候凭你自己的本事去争取。若你选择全身而退,我也不会拦着你,出了尚书府的大门,你便还是自由的。”赵无忧转身离开,“我不逼你,你自己选吧!”
奚墨上前盯着,含笑望着跟前的浮生,“浮生公子年纪轻轻,大好年华,又是一身的本事。若是为了云筝一人而屈就,怕是心有不甘吧?”
浮生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苍白的面色只剩下骇人的僵冷。单手握住瓷瓶的时候,他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这份颤抖不知是来自惊惧还是愤怒。
泛白的指关节,恨不能将瓷瓶捏碎。
奚墨笑了笑,“浮生公子早些做决定,咱也好跟公子回个话,公子不喜欢犹豫不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