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心中叹息一声,耷拉下眼睑默默地流泪。是啊,人家周楠先前说,帝位必然是裕王府的,可有没说给谁,朱翊钍继承皇帝位周楠也没有失言啊,你又能怎么着?
陈洪跳起来:“这是乱命,这是矫诏,周楠你好大狗胆!”
周楠:“陈洪,你究竟是说大行皇帝乱命还是指责我矫诏,这遗诏上盖有玉玺,有大行皇帝亲笔签名和花押,可请内阁和司礼监查验,难道还有假?陈洪,你说出这种话,何异于禽兽?”
眼见着两人就要骂街,黄锦大喝:“成何体统,大行皇帝尸骨未寒,尸骨未寒啊!”
他眼泪不住流下,接过遗诏和众人看起来。
果然是真的,黄锦看到那熟悉的笔迹和花押,凄凉地叫了一声;“陛下,陛下啊!”、
如此,算是承认了这份遗诏在法理上的意义。
徐阶本来是要全力支持景王的,可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内心之中,徐首辅突然打了个寒战:是的,景王和裕王争得厉害,无论是谁继承了皇帝位,朝堂都会分裂成两派。新君登基之后,残酷的政治斗争将继续下去,争上几年也是可能的,余波甚至会绵延上十多年。如此,国家也不得安宁。大行皇帝索性就选裕王府二王子朱翊钍为新君,如此也能为大家所接受,朝堂也不会因此而散架。陛下用心之深,非我等所能揣度的啊!他……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陈洪心中愤慨:大行皇帝这也太不负责任了,你以前放手让两王府斗,现在却另起炉灶,这不是玩儿人吗……也罢,新主子好歹也是裕王府出来的,总好过景王登基老子马上完蛋的好。至于以后,来日方长吧!
这个折中的方案确实最佳答案,也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认可。
领外遗诏之后,众相依次上前瞻仰嘉靖遗容,顿时哭成一团。
黄锦侍侯了嘉靖一辈子,看到眼前这一幕,哭得几乎晕厥,再不能视事。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发丧,治丧,那是各位相夜的事情,周楠适时退到了一边。
这个时候,朱伦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他身边,见没人注意到他们,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子木,接下来怎么做?”
周楠自然知道朱伦已经彻底被徐阶争取过来,咬牙道:“放手去做,马上,立即!”
朱伦心中奇怪,帝位继承人是裕王府邸二王子,事情到了这一步同大家都没有任何关系了,但看周楠的意思怎么……难道说……
他也干脆,走到徐阶。朗声道:“各位相爷节哀,还请内阁下一道手令,调西山、丰台两座大营兵马进城戒严!”
陈洪眼皮子一跳,大喝:“朱伦,你想要干什么,造反吗?”
徐阶听到这话,又看到周楠在远处朝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心中一动,立即明白事情或不如他想象的那样,高声道:“各位辅臣,咱们联名下令吧!陈洪公公悲痛过度,朱镇抚,扶陈公公下去歇息。”
朱伦:“来人,扶陈公公。”
陈洪大惊,厉声叫道:“朱伦,你要做什么,你这是要逮捕咱家吗?黄公公,黄公公,你不能不管,这是宫变,这是谋反!”
突然,门口猛地被人推开,金四哥带这一群锦衣卫冲了进来。
人尚位至,卷起的劲风已经让人呼吸不场。
他手中挥舞着骨朵:“陈洪,你走还是不走?”
黄锦这才清醒过来,看到满殿的甲士,知道事已不可为。他叹息一声:“陈家,你累了,该休息了。咱们都老了,都该休息了。君子当三思,思危,思退,思变,朱镇抚这也是为你好!”
陈洪:“黄家,黄家……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啊……”
黄锦这个时候已经是满面的疲惫,他颤巍巍地站起来,身体一晃。
周楠上前一步扶住他:“黄公公。”
黄锦凄凉一笑:“子木,好做,好做。”
“公公……”
黄锦:“我老了,无所谓了,我想去南京,京城太冷了,太冷了。”
周楠心中忍不住一阵冲动,一句话脱口而出:“黄公公,你怎么看我这个人?”
黄锦:“我怎么看你不重要,朝臣君子甚至君王怎么看你其实都不要紧,咱们都不需要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千秋之后自有后人评说。”
周楠眼眶一热,眼泪落下来,长长一揖。
三大阁臣和张居正围在御案前开始草拟诏书和戒严令。
如果不出意外,过了今夜张太岳要入阁了,袁炜马上就要病退,高拱将退出政坛,李春芳是个老好人。内阁的未来是张居正、周楠这批新人的,一场轰轰烈烈大大改革即将开始。
景阳钟还在响,一声声,催人肝肠,却又慷慨激扬,犹如壮丽新时代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