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庆宫不大,里面也看不到几个人。大夜里,堂中只点了五六根蜡烛,静谧得阴风阵阵。
屋中只有陈洪一人:“周大人来了?大夜里请大人过来,咱家唐突,还请不要见怪。”
周楠拱手施礼:“不敢不敢,我与公公有过两面之缘,上次白各庄一别已经两月,这次再见,公公风采依旧啊!”
陈洪指着周楠道:“这一两月京城风云变幻,一代新人换旧人。当初的周行人如今却摇身一变变成了正六品的司正,而且,据下面的人来报,倒严你是出了很大力的。这些日子,京城公卿大夫们口中都提起大人的名字,都说徐阁老懂得用人,竟使了你这么一个干才。”
“咱家当初还这么没看出来你竟这么能做事,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和你结和善缘。一个世袭的锦衣千户,赏了也就赏了。咯咯,咱家倒是有点后悔没能使你。”
周楠正色:“陈公公,下官乃是文臣,一心科举入试,怎可走捷径?对了,上次在白各庄我和汪连公公相处甚欢,分别两月,心中甚是想念,却不知道汪公公现在如何了?”
他这话是在提醒陈洪,我周楠可是个读书人,好好的进士不做,怎么可能给阉党做走狗,那不是自甘堕落吗?陈公公你大约是忘记当初让汪连逼我去送死的事情了,你觉得你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汪连啊,他办事不利被咱家打发去昌平背石头修皇陵了,估计也活不了两年,只怕你再也见不着他。”周楠话中意思陈洪如何听不出来:“不过,咱家还是想和周大人商量一下,你还是辞去道录司右正一职吧!不然……”
他拖长声音,眼睛绿油油地看着周楠。
周楠淡淡一笑:“不然如何?”
接下来就是该谈条件了,我们的周大人是这么认为的。
上次陈洪让他去碰瓷李伟,许下的条件就是让周家一个儿子世袭锦衣卫千户,吃铁杆庄稼。当然,前提条件是周大人必须死。
周楠又不是疯子,自然不会去当死士。
上次的事情关系到夺嫡系,这次则涉及内阁首辅人选,重要程度相同,想来对方开出的价码是不会低于锦衣千户的。
按说,周楠有心脱离徐阶阵营,以免在科举的时候吃亏。老徐做不做首辅,同他没有任何关系,本该顺水推舟应下来,拿到实际的好处。
不过,不做这个道录司的司正,随侍嘉靖的机会不是错过了吗?这样的机会,以后再不可能碰到了。
这……真是那以取舍啊!
陈洪突然一脸的狰狞:“若周大人不肯,就休怪咱家得罪了。”
周楠闻言大怒,你这是谈判的态度吗?
谈判自然是我漫天要价,你陈公公也可坐地还钱。
不给好处,直接威胁,我信了你个邪?
“陈公公,你不就是要扣掉道录司的款子吗?别忘了,这可是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事。若是耽搁了,下官自然要吃不了兜着走,只怕陈公公也要担责。”
大家两败俱伤,对你陈洪也没有任何好处。
陈洪:“不怕。看样子,周大人是不肯辞职了?那么,咱家说不得要请你去东缉事厂走上一遭。”
周楠自是不惧:“陈洪,别忘记了周楠可是堂堂正六品朝廷命官,你要拿我,总得有个罪名吧,还请教。另外,按照朝廷制度,厂卫拿办的是钦案,须有天子点头,还请将相关手续拿来我看看。”
说完,冷笑:“天理,国法,皇命,都不允许陈公公肆意妄为,陷害忠良。”
这已经是彻底地翻脸了,陈洪咯咯笑起来:“忠良,你算是哪门子忠良?确实,你是正六品命官,没有万岁爷点头,我这个做奴婢的还真拿不了你,谁叫咱家就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呢?皇上叫咱家砍人,咱家砍就是了。若刀子不听话,那就要被扔掉的,这个规矩,我自然是懂得的。不过,这事和朝政没有任何关系,倒不用领圣旨,我自己就办了,也不违制。”
周楠“哦”一声:“陈公公,还请教。”
陈洪道:“周大人真是个干才啊,当初汪连盯你那么紧,那叫寸步不离,就差和你睡一张炕了,还是叫你从李伟那里逃得一命。后来,你更是拿到了严嵩的罪证,若非是你,小阁老也进不了天牢,严阁老也垮不了。你这人秀才出身,又做过十年囚犯。换别人是你,早已经沦落。可你却从衙役而吏员,现在又做了正六品的官。将来,说不好还能中个进士。你的际遇之奇,真真叫人惊叹。咱家对你还真是有兴趣了,就叫东厂的人将你所有的履历卷宗,从淮安,从刑部都调了出来。你猜,我看出什么了?”
周楠心中一沉:“看出什么?”
陈洪:“咱家发现你当年杀人的卷宗有点意思,留在淮安的供状好象后来修改过。你的签字画押与刑部的卷宗也不一样,周大人,你身为朝廷正六品官员。你的事情咱家处置起来自然要极为谨慎,等下是不是随我到东厂去啊?”
周楠心中一冷,如坠冰窖。
自己最大的一个隐患彻底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