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应龙急忙带着周楠上前,长长一揖:“原来是徐藩台。”
徐乾一把将他扶起,皱眉喝道:“云卿,当年我在贵州做知府的时候,你正好到我辖地宣旨。当时,山贼横行,你我还联手进剿匪寇。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今日见了面就别来官场上的那一套。”
邹应龙“也是,当年你我都是少年,纵马驰骋,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平伯说得对,是我闹生分了。”
说罢,二人携手哈哈大笑。
周楠看二人如此亲热,心道,想不到这徐、邹二人的关系竟密切成这样,两人以前还一起打过仗,简直就是人生三大铁中的一起杠过枪嘛!
和邹应龙文质彬彬,谦和有礼不同,徐乾看起来颇为豪爽,简直就是个武官。
二人笑毕,徐乾笑眯眯地看着周楠,目光中全是欣赏,说:“这位可是西风多少恨,吹不断眉弯的周子木,果然一表人才。”
周楠忙道:“见过藩台。”
既然徐乾已经亲自登门,堂堂布政使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叫他心中暗爽。
邹应龙:“平伯,天气热,这京城不同于你那山清水秀的福建,风沙大得很,还请进寒舍一叙,难不成叫愚弟在外面吃灰。”
徐乾继续发出爽朗的大笑:“正要进云卿家认个门,日后进京也有个落脚的地儿。”
很快,四人就进了院子,到书房分宾主坐定,各自寒暄几句。
原来,徐乾这次进京除了述职外,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就是对帐。他在福建任上已经三年,任期已满,将来无论是连任还是调去他处,手头的帐目都要给朝廷有个交代。毕竟东南前线打了那么多年帐,每年都是上百万两银子的军用物资往来,异常繁杂。
而福建前线所需的军用物资需要先发到福建布政使司之后,再统一分配到一线各大作战部队。
明朝的布政使虽然名义上是一省的民政长官,可职权却被巡抚彻底剥夺,形同虚设。不过,福建那边因为是前线,比较特殊。当初朝廷为了集中力量做大事,让胡宗宪挂了个浙闽总督的头衔,把福建巡抚兼了。
为了制约胡汝贞,皇帝特意加强了福建布政使的职权,同样的情形还有负责辽东军用物资供应的山东布政使司。
福建负责所有军用物资,整日和钱粮打交道,布政使准一个技术官员。
周楠对那边也非常好奇,比如民族英雄戚继光,比如另外一个大英雄俞大猷。这二人在后来并称为俞龙戚虎,是嘉靖、万历两朝的一代名将,就不断地问军中情形。
徐乾一一耐心回答,给足了周楠面子,也让周行人大觉过瘾。
从头到尾徐养大都不发一言,只气恼地看着周楠。
各自聊了几句,很快进入正题。
徐乾又标志性地哈哈一笑,对邹应龙道:“云卿,你也知道我这人也是读书人出身,当年科举的时候得了二甲二十六名,可惜后来却没有考中庶吉士,外放做官。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你别看我这在贵州的时候剿灭山贼,到福建又和倭寇作战,准一个武夫,可我骨子里还是个书生,每日都是手不释卷,这次进京诉职,难免和往日老由诗酒雅集。一问起如今京城文坛之士,就听得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徐阁老家的女公子,另外一人则是周子木。人都说,此二人乃今世李易安和温八叉。”
“今日见到子木,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啊!”
“尤其是那句西风多少恨,吹不断眉弯,简直就是写到我心坎里头去了。心中顿觉好奇,究竟是哪里的一方水土才滋养出如此风流人物;究竟是哪位名师才调教出这样的弟子。这一访问,才知道,周子木原来是徐相的门人,和云卿你系出同门。而我和云卿又有过命交情,你说这事巧不巧?”
邹应龙也笑着说:“确实是缘分啊!”
徐乾说到这里,目光炯炯地看着周楠,亲切地说:“子木,既然你和云卿是同门,我和他又是兄弟相称,就唤你一声小老弟吧!哈哈,听说你和养大有些误会,如果他有得罪之处,还望宽宏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听到伯父喊周楠是小老弟,如此算了,自己岂不平白矮了姓周的一辈?徐养大听得两眼喷火,可当着徐乾的面却不敢发作。
是的,自从输了赌约之后,他也再没脸去参加今年的秋闱。
可功名一事何等要紧,徐家上下皆是震怒,以家法处置了他两次,打得徐公子死去活来。
没办法,徐家只能托密云诸生向周楠求情。
本以为自己徐家也算是官宦世家,你周楠一个小小的秀才,杂流行人,怎么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却不想,周楠半点面子也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