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笑道:“这淮安城中可不直府衙和山阳县,难道我就不可能是河道和盐道的人?”
茶博正色道:“这淮安城大得很,也就府衙和县衙距离这里近些。盐道和河道隔这半个城呢,难不成跑大老远过来就为照顾小老儿的生意?”
周楠:“我不是府衙也不是县衙的,实话同你讲,我是安东的,随大老爷来此地公干。”
“原来如此,难怪不识尊驾。我看公差在这里看了半天河景,想毕是今日正好得闲来此耍,不过却来得早了些。”
“耍子,你这里就一个烂棚,臭气熏天又有什么好耍的?还有,什么早呀晚呀的,甚是古怪?”周楠狐疑地看了看那个茶博士,心中突然有个古怪的念头,难到这里是个地下赌博窝点?不对啊,《大明律》虽然禁止赌博,可那是朱元璋时代的律令早就是一纸空文没人当真。
太祖皇帝当处制订过许多苛刻到极点,又没办法实行的法律,比如官员贪污二两银子以上就要剥皮萱草,可能吗?
如耍钱赌博这种事情也没有人当真,城中自有大赌坊。前天李班头还带周楠去玩过,小赢了两钱银子。
茶博士暧昧一笑:“自然有好耍的,两钱银子一回,倒是不贵。公爷你也别看不那些船只简陋肮脏,货色却是不错。大多是各地来的流民,没个去处只能在这水上谋生。东南不是有倭患吗,运气好的说不好会碰到江南女子,却是赚了。现在时辰尚早,船家都在睡觉,要午后才起。到夜里,船头红灯笼一挂,可热闹了。”
原来是私娼,周楠恍然大悟。这玩意儿别说在淮安,就算在安东县也有几家,确实不贵,一钱银子玩得飞起。周楠不是道德先生,在他看来,这个行业存在就是合理,存而不论。前日在赌坊耍完钱之后,李班头还约他去城里青楼过夜。周楠穷得厉害,自然推脱了。
“你这老儿好不正经,我就是来喝茶的,却没有那心思。”周楠笑了笑,正要继续喝茶。心中突然有个念头闪过,端茶杯的手定在半空。
前番他和史知县的几个师爷闲聊的时候聊到了东南的倭患一事,因为明朝地方卫所的军队实在不给力,屡战屡败,到最后一看到敌人就转进如风。以至使得一百多个倭寇纵横江南十几个州县,当真来去自如。
东南局势一片糜烂,大量难民逃到长江以北,最远的竟然流窜到江北。
朝廷对于流民一向抱有极大警惕,历朝历代,不知道多少看似强大到不可一世的王朝毁于流民引起的内乱。朝廷下令,各地必须严防死守,一看到流民就遣送回原籍,若有胆敢做乱者,就地剿灭。
淮安府各地方的乡勇如今都轮流驻守交通要道,检查行人路引文凭。
不过,这其中还是有个漏洞——水道——淮河和大远河并不归地方管辖,自有河道、漕运和卫所。尤其是掌管淮河河防的大河卫的官兵们,把持河道,收过往商旅的税都忙不过来,对于缉拿流民这种费而不惠的事情没有半点兴趣。反正只要给钱,就放你过去。
如此一来,倒是有流民就这么进了淮安。不过,进淮安容易要想再走就不那么容易了。因为出淮安就是陆路,没有路引寸步难行。
不过,相比起兵火连连的东南,对于难民来说淮安府已经是太平盛世,他们也没有继续北上的动机。这样,如今淮安城中聚集有几百难民,无端生事,甚至有人挺而走险做奸犯科,搞得地方官甚是头疼。
“素姐突然失踪,她没有路引,只能走水路。向东,不可能,那边是大海,又是盐场,查得更严,那么,只能向东来淮安府了。”周楠心中大动:“史知县那句话说得对呀,‘依本官看来,她无论是被人拐带还是离家出走,估计都会藏在淮安城中。’城中也在查流民,登记造册,去不得。如此推算,她只能呆在船上。这么看来,寻访范围就小了许多,此事没准有门。”
“素姐突然失踪,既不是离家出走,又不是私奔,那么只能是被人牙子拐卖了。其实,人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媳妇,丈夫又是有功名的读书人,知书达礼,自然是不会跟人私通的。如果被人牙子拐卖,又带不到其他地方去。那么,只能就地卖人,说不好就沦落到这水上做了暗娼。”
“我以前只想着在安东县查案,却没有想到人有可能被带到淮安城里来,平白被归县丞那里吃了个大亏。今天不管素姐是否在船上,上去访访,未必寻不到线索。”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周楠问:“茶博士,敢问现在上船可以吗?”
茶博士:“生意上门哪里有把客人朝门外推的道理,直接把窑姐儿叫起来就是……公爷,你这是做什么,不冷吗……也对,等下直接钻背窝就是了……公爷真是俊俏,简直就是衣服架子啊!”
原来,正说话间,周楠就脱掉了身上的公服,连同摘下的帽子一并扔到茶博士的手中。既然要去私访,穿这身衣服也不合适,公务人员工作时间嫖妓是会引起百姓公愤的。
“好的,我替公爷看好衣帽,哎哟,你可慢些,岸边路滑。”茶博士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个公差先前还义正词严说我好不正经,就是来喝茶的,却没有那心思。现在却如此惊风急吼,哄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