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女人继续发问,矮胖男子已经提高了音量——他的声音尖锐急促,久久回绝于耳边,自带神之威严!
“你说,你是神?”
“小小凡人,居然敢质疑本尊!黄束真,废话少说,还不快速速将你手中盒子双手奉上,待本尊拿得盒子归返天庭,也好在天帝面前帮你开脱几句,免除更重的责罚!”
“你说给你就给你?”黄束真反问,“这位神仙大人,请问本宫何错之有?本宫关押蜚兽,造福苍生,天下无灾,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而本宫,不过是在做了这些好事后,得到福报登上后位,得以与心爱的男人成为结发夫妻……本宫同那些女人不一样,她们为了荣华富贵,权倾天下,而束真自小锦衣玉食,怎会稀罕这个?本宫只是为了——”
“住嘴!冥顽不灵!你黄束真为了什么,没有人在意,与人间天子是否真爱,也无人关心!休要再自己感动自己了!你且速速将木盒归还,剩下的自求多福罢!”
话语之间,矮胖男子那金色瞳眸充满了愤怒地看向被女人抱在怀中的那古朴木盒——此时此刻,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黄束真像是害怕他突然冲过来蛮抢,眼中有慌张的情绪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护,甚至做出了想要转身逃跑的模样——
“站住!黄束真!你还不知错!”
打着伞的神仙提高声音,低低呵斥——
“本尊知晓将首饰盒给你的人是谁,也知晓他是什么目的!如今天帝已知此事,蜚兽失踪,天庭为之愤怒,即将降罚于人间——昨日地震,今日你婢女暴死于你宫殿,皆不过是一切开始的前奏,天地秩序,自有规律,不容更改,你还问自己何错之有?!你若再执迷不悟,死护那木盒,天降大祸,你黄家人首当其冲!”
“跟本宫家里人没关系!”
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弱点,黄束真果真不再逃跑,她猛地瞪大眼提高了嗓音:“你既是神仙,怎可不分青红皂白?!我家人什么都不知道,是本宫一个人接受了这个盒子——莲香,莲香的死也不过是因为她自己好奇心太过旺盛!又能怪谁?!她本来可以不必死!”
“你这番道理自然可以与那阎罗王便知一二。”男子冷笑,“看看他会不会为了你不惜冒着惹怒天帝的危险,对你心生怜悯,网开一面——不会是为了一己私欲,说得如此道貌岸然,当真好不要脸喵……描,描,越描越黑!”
小伞阴影之下,一滴冷汗顺着那男子额头滴落。
黄束真看不见,只是因为她现在已经方寸大乱——眼前男人知道盒子是个首饰盒,甚至知道盒子里关着的是什么东西!光是这两点已经让她几乎完全相信来人身份不假……
最要命的是,他甚至提道了是有人将这个盒子给她的!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那,他说的什么天地愤怒,要降祸天下,拿她黄家人开刀,是不是也是真的?
黄束真越想越怕,涉及到家人,她之前心中的冷静和迟疑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瞪大了眼不断地打量面前自称“神”的男子,然而看来看去,她却看不见丝毫破绽——目光闪烁,整整一日下来,麻木冰冷的心终于再次出现一道裂痕,早上莲香惨死在她怀中的骇人一幕再次不断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而这一次,惨死的人变成了她爹,她娘,她那些个年幼的弟弟……
“啊啊啊啊啊啊!”
手中一松,紧紧拽着的木盒掉落在地,先前还嚣张跋扈的女人双手捂着耳朵,双腿一软便跪坐在地尖叫出声——此时她双目被惊恐、麻木、悔恨充数,之前拼命压抑住的情绪一涌而出,导致她连神志都变得不那么清醒……
当那漂浮在半空中的男子脚尖点地,一点一点底来到她跟前——却不亲手弯腰去碰去捡起那木盒,只是手中小伞轻轻一挥,那掉落在地上的木盒便消失了。
而此时此刻,黄束真还没有停下尖叫,消瘦的肩膀疯狂颤抖,大滴的泪水顺着她那并不美好的容颜滴落在地上,捡起尘埃……空气之中仿佛响起了一声轻叹,而后又是“噗”地一声轻响,打伞的男子消失在半空,同时,站在门外的侍卫,终于被突然传入耳中的尖叫声惊扰……
这份在傍晚刚刚维持不久的平静很快被打破。
小小的避暑山庄迅速传遍流言蜚语——
德淑皇妃疯了。
无灾娘娘在第一次真正的灾祸降临人间后,彻彻底底地崩溃了。
皇帝毫不犹豫地撕毁了拟好的封后诏书。
……
整个避暑山庄,唯一没有被流言蜚语困扰的,便是某个偏远的小小别院。
别院中分外安静。
倒是房间里挺热闹——
无他,一人一猫一画一木盒而已。
缺了一个角的木盒被放置在桌子的正中央摆得端端正正的,无人去碰。
“——吓死了喵!吓死了喵!那个女人真的太可怕了喵!怎么会有见到神仙还那么淡定的人喵!”
一只大肥猫绕着桌子疯狂绕圈圈跑来跑去,嘴巴里不停地碎碎念道:“小神差点儿就以为自己要露馅了喵!烛九阴大爷还不让小神说喵真是憋死喵了喵!”
大肥猫转啊转,然后猛地蹿上桌子,以非常远离木盒子的姿势扭着腰一屁股坐在茶盘上,大猫尾巴甩来甩去,它瞪大了猫眼眼巴巴地瞅着墙上挂着的画,一脸“快来夸我”星星眼对画中男子说:“大爷,小神的演技棒不棒喵?关键时刻顶住压力,呵斥黄束真,抓住弱点逼她就范!最终不负众望将盒子带回来了喵——全程那盒子都小心翼翼地在伞里捧着呢,小神连颠巴都不敢颠巴一下……”
“小心翼翼捧着?你这是怕也被木桩子插脑袋吧?”烛九阴完全不买账凉飕飕道,“同尊敬本君有个屁关系,少来讨骂。”
刚睡醒,精神足心情也好的张子尧听烛九阴这话瞪了他一眼,赶紧伸手给那大肥猫撸毛:“做得好做得好,不愧是土地公公,就是不一样……”
大肥猫发出“呼噜呼噜”的满足声。
烛九阴露出个嫌弃的表情。
张子尧在烛九阴嫌弃的目光中撸了一会儿猫,直到烛九阴的眼睛都快在他的手背上活生生烧出两个洞,他这才将手拿开……期间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那放在桌子上的盒子,缺漏的一角可以看到一点点盒子内部,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张子尧也不敢凑过去仔细看,就真的是飞快撇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完了还不安地翻起眼睛往房梁上看。
仿佛生怕天边飞来横木插他脑袋上。
——这副小心翼翼贪生怕死又相当按捺不住年轻特有好奇心的模样被一直盯着他的烛九阴尽收眼底。
烛九阴勾起唇角,正想大肆嘲笑一番,这时候就听见张子尧长吁出一口气道:“好,九九,是时候到你上场了!”
烛九阴的笑凝固在嘴边。
几秒后,唇角被放平。画卷里的男人强忍着将画卷关起来的冲动,犹豫了下道:“……这么急?”
“早解决早睡安心觉,把蜚兽放出来,让它消消气,然后大家该干嘛干嘛去难道不是很棒?”张子尧觉得自己都快被自己说动心了,“这个盒子是你做的,所以按照道理也是你最熟悉打开盒子的方式——”
烛九阴:“……”
什么打开盒子的方式。
又没锁,就一个盖。
直接掀开就行了。
烛九阴臭着脸,老大不情愿,半晌之后,终于从画卷里慢吞吞地探出个大尾巴——那翠色的大尾巴摸索着,覆盖上了放在桌子上的那个木盒,与此同时,房间中围着桌子的一人一猫也瞪大了眼,当翠色的尾巴勾了勾,那大肥猫突然浑身毛发炸开发出“喵嗷”一声惨叫窜进黑发少年的怀抱中,少年踉跄两步抱稳肥猫——
“叫个屁叫!没开呢!”
烛九阴没好气道,心情简直像大过年点炮仗的那个人,火还没递上去就看见周围的人先捂着耳朵尖叫跑开。
大肥猫用爪子死死地抱着少年的脖子。
烛九阴深呼吸一口气,尾巴一翘,紧接着只听见“咔擦”一声轻响——
“喵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啊啊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蜚兽大爷是吧叫你声爹你能放过我不!!!!”
房间里的一人一毛鬼哭狼嚎起来。
坐在画卷里的人迅速缩回自己的尾巴,眉毛抖了两抖。
……然而。
片刻之后。
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抱头尖叫的一人一猫迟疑了下,停下嚎叫,犹犹豫豫地把脑袋拧向桌子方向——只见桌子上,那被推开了盖子的小木盒还是安安静静地被放在桌子上,纹丝不动的模样,没有声音,也没有东西从里面跳出来。
“?”
烛九阴蹙眉,犹豫地再次伸出尾巴,卷起木盒,正面朝下倒了倒……
还是什么都没有被倒出来。
“喵?”
“怎么了?”
当一人一猫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过来,以他们俩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那盒子被翠色尾巴高高抛弃,张子尧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张开双手去接,那木盒果真在落地之前沉甸甸地掉在他的手中,这一次完全无法避免不在去看盒子里的东西,张子尧定眼一瞧,却看见了个他之前恐啪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的一幕——
盒子里是有东西的。
一只长着白色脑袋、角都只是一个小尖的小兽正在盒子里,它像牛,蛇尾,只有一只金色的眼。此时此刻它四肢张开,死死地撑住盒子的边缘,因为用力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看上去就像是生怕自己被人从盒子里倒出来的模样。
它不愿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