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锋耳力极佳,早听得身后有人跟来,走出四五步,陡然旋身,凌空一掌直直拍去,心想此人不死也得半残,但见身后那人急退数步,轻巧侧身避过。欧阳锋惊咦一声,定睛一看,登时眼珠子都要跳出,上前几步,厉声道:“姓谢的,你是人是鬼!”
谢曜冷笑一声:“我是鬼,回来找你索命。”
欧阳锋心思一转,便想到那日在桃花岛,谢曜应是诈死,用龟息之法避过他们耳目。他身边又有一武功不弱的女子帮衬,想来这会儿双腿复原,便来找自己寻仇。但欧阳锋此时在追拿黄蓉,不想与他纠缠,抬手道:“我今日放你一马,你走罢。”
谢曜见他独自一人,身边再无援手,哪肯就此离去,放弃报仇机会?当下冷道:“我可杀了你侄子。”欧阳锋闻言表情微微怪异,只桀桀笑说:“完颜康那杂碎蒙骗我多日,早已真相大白,你无须激怒于我。”
“可你已激怒了我!”谢曜陡然右手衣袖抖动,琅琅声响,青钩索犹如一条金蛇往他阴谷穴击去,末端小锤炸裂开来,当中吴钩刷刷作响,欧阳锋猛见他这奇怪暗器,不敢硬接,蛇杖一横,退出数步。谢曜这一下先声夺人,倒让欧阳锋不敢小觑。
欧阳锋是西域一派的宗主,武功在二十年前就均已登峰造极,第一次华山论剑之后,更是潜心苦练,功夫愈益精纯,按理说应当五十招内将谢曜拿下。但谢曜自从右臂骨折后,勤练左手,因此一边用精妙少见的暗器,一边用蛤蟆功的克星一阳指和六脉神剑,加之他招招拼命,奋不顾身,一时间道上剑气纵横,飞沙走石,但听杖索互击,叮叮当当,打的难舍难分。
欧阳锋沉肩回臂,倒退数尺,心知谢曜已成此生仇敌,杀意大盛,在这危急时刻,竟将蛇杖往地上一插,喝道:“臭小子,你受死罢。”语音甫毕,双手已发十三招拳法。谢曜只见他手臂灵动如蛇,宛若无骨,手臂似乎能于无法弯曲处弯曲,出拳的方位更是匪夷所思,正是欧阳锋潜心研出的“灵蛇拳”。谢曜心中大骇,双手却越架越快,左挡右闪,把这十二招全都让了开去,但最后一招却没想欧阳锋突然从左变右,直取他手中青钩索。
谢曜眼神一凛,右手提索,脚下一点,运起螺旋九影便往西南方退后,欧阳锋突然怪笑一声,等得就是这刻,他瞬间蹲地,双手弯与肩齐,口中发出老牛嘶鸣般的咕咕之声,宛似一只大青蛙般朝谢曜相扑而去。谢曜身在半空,陡然反应过来,原来欧阳锋忌惮他身怀一阳指,只有将他逼到空中,才无力施展,谢曜身子一沉,便要落地,却不料此刻劲风扑面,待要闪避,已然不及。他骇然之下,本想使出三花聚顶中“先天为胜”护住心脉,可这一急,竟使出先天功的心法“先天为生”,瞬间力贯手臂左掌挥出,拍的一响,双掌相交,震得谢曜跌坐在地,而欧阳锋却也倒退七步之多。
“照啊!我现下若不杀你,日后必成心腹大患!”欧阳锋没想到谢曜年纪轻轻,武功竟已到如此地步,手臂现下还在发麻!
谢曜惊急下运出的心法,竟误打误撞将先天功第一层门槛踏破,他胸口一会儿火辣辣的疼,一会儿凉飕飕的冰,想要站起再战,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欧阳锋正欲下手,身后突然簌簌作响,仿佛有千万蝗虫飞来,不知是甚么暗器,忙转身去拔蛇杖,双手急抡,将自己罩在杖影中。便在他拔杖瞬间,一匹灰马凌空跃出,马背上一人扔出一大张花布,欧阳锋生怕有诈,忙凝神后退,抬杖“嗤”的一声将花布一分为二,待花布落地,灰马早已奔远,而本在地上的谢曜也毫无踪迹。
欧阳锋见谢曜逃走,心知自己杀了他师父,日后仇人相见必定你死我活,他微一调息,顺着马蹄印疾步追去。
“谢疯子,你一个人逞什么能?这下好啦,又吃了那老毒物一掌,不死也要病半年!”天书说着不解气,抬手又在谢曜脸上狠狠一揪。
谢曜横在马背上,不由苦笑:“天书,你能懂我心情么?我只要听到他的声音,便想起师父,不将他杀了,难平心中恨意!”天书听他又提起桃花岛一事,心如擂鼓,生怕他来责备自己当日不肯事先告诉他的事情。
天书眼神一闪,颇为害怕的问:“谢疯子,倘若……倘若我每告诉你一件事,我的生命就多一分危险,你还会向我询问吗?”谢曜对那件事的错误早已经通通揽在自己身上,然而天书,今日忽然提起,却不禁让他心头一震。
“你……甚么意思?”
天书低下头,掩盖表情,低声道:“我其实比任何人都贪生怕死。”谢曜还未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就见坐在马背上的白衣姑娘猛然一变,成了本《三字经》,躲进马侧的书袋里。
谢曜正欲详问,胸口却又抽痛起来,他无力握紧缰绳,身子一翻,滚落马背。芦苇不知捡的什么山路,谢曜顺着小坡一路下滚,不知过了多久,当的一声撞在杂草丛生的墙角下。他抬头一看,红墙灰瓦,甚是气派。谢曜猜到欧阳锋会追来,便将芦苇放了,让它下山。自己带着天书,一拐一拐来到正门,此时暮色四合,山林中冷寒阴森,门口挂着的匾额黑黢黢一块,谢曜瞧不清上面写得什么。
便在此时,里间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钟声,在山中回荡开来,谢曜捂着胸口上前一看,才发现那匾额上明晃晃的写着“少林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