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里叹了口气,对肖恩扬了扬下巴,肖恩认命地撑开伞,跳下车走到前方,过了两分钟又坐了回来,正色道:“挪走了,可以开车了。”
他说完这话,才发现后座上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
陆仰止一睁眼就看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看,眉间全是担忧,手也按在他的额头上,喃喃道:“爸爸还要睡多久,没发烧呀。”
宋井去倒了点水的功夫回来就瞧见小祖宗又爬上了病床,忙不迭地跑过去把她抱下来,怕她不小心碰了男人的伤口。
现在陆总可比瓷器还珍贵易碎,再碰一下不知道又要出什么毛病。
不期然地,对上了男人微微睁开的黑眸,宋井顿时吓得差点把怀里的女孩扔出去,“陆总,您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爸爸!”陆相思也后知后觉地发现男人的睫毛确实在动,小手抓着男人的手,“你怎么生病了?”
陆仰止看到她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深处藏匿的一点点褐色,喉结滚动,低低出声:“没事,感冒了。”
陆相思“哦”了一声,感冒……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吧。
她怯怯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开口:“那,唐言蹊人呢?”男人俊漠的眉峰蹙了下,皱成一个“川”字,方才在女孩脸上还温和平淡的目光扫到宋井身上,秒秒钟就带了摄人心魄的压力,宋井抿了下唇,低着头如实交代:“陆总,昨天晚上,唐小姐连夜出院了。
”
陆仰止深如古泽的眸子忽然就结了霜,脸色阴沉了许多,“你说什么?”
宋井看了眼自家小姐,女孩脸上怔怔的,怅然若失。
他突然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正犹豫着,女孩却抬眸看向了病床上的男人,“爸爸……她是不是在躲我?她不想见到我,是吗?”
饶是陆仰止在谈判桌上再怎么生杀予夺毫不退怯,也被女孩这两个简单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他心里坚如磐石的地方犹如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石块碎裂着滚落,碎屑扎进血脉,怎么都是疼。
从前他就总会不自觉地心疼相思的情绪,他原以为那是因为她身上有唐言蹊小时候的影子,后来才发觉,原来那是骨子里带出来的血脉亲情。
只是那时他不知道,所以总克制着,故意摆出一副严父的脸来,不愿和她有过多接触。
这六年,他真正做个好父亲的时间屈指可数,算来也就这半年,还因为工作和一心牵挂着身在欧洲的女人而冷落了身边的女儿。
陆仰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要胡思乱想,她是你妈妈,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陆相思低着头,没给别人看到,眼眶却悄悄红了一圈。
“你不用骗我了,她在生我的气,我听家里佣人私下说过。”女孩努力平复着语气里的哽咽,“大姑姑做了很对不起她的事,她不肯原谅所有姓陆的人,我也姓陆,所以她不要我了,是这样没错吧?”
“谁说的?”陆仰止一动,扯了下伤口,他阖上眼帘,敛去眼中浓烈的寒意,语气平静和蔼。
女孩却不愿告知了。
陆仰止半晌才重新睁开眼,淡淡觑着宋井,宋井顷刻间感到如芒在背,立马道:“陆总,我去解决。”
家里那群长舌妇们真是越来越猖狂了,什么话都敢对大小姐说。
这不是往陆总和大小姐伤口上撒盐吗?
活腻歪了。
不过,大小姐说的,不肯原谅所有姓陆的人……
宋井无声叹了口气,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
毕竟看昨天唐小姐那个架势,连亲生女儿都不想认了,这不就是“不肯原谅所有姓陆的人”吗?
“别听外人瞎说。”陆仰止四平八稳的嗓音从女孩头上落下来,带着刚硬的安全感,“大人之间的事,不会牵扯到你。等爸爸出院就带你去见她,嗯?”
陆相思掀起眼帘,看了看爸爸的脸,只见他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了来自天花板上的光线,整张英俊无俦的脸都裹在暗影里,其实看不太清轮廓,可她却凭着直觉,感觉到了男人情绪的低沉和黯淡。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这么呆呆站在男人面前。陆仰止刚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就听见了女孩努力保持着平静、却还是因为太过稚嫩而显得有些颤抖的询问:“爸爸,如果不是因为大姑姑,那……是不是因为妈妈肚子里那个小弟弟要出生了,所
以她不要我了?”
一旁的宋井闻声直接僵住了,赶紧看向自家老板,发现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脸上也少见的浮现出惊愕之色。
陆仰止是这时才想起来——
相思她并不知情。
她对唐言蹊的印象,大约停留在半年多以前。
那时,言言还怀着孕,而他呢,怕言言肚子里原本就孱弱的胎儿出任何意外,便有意无意地让陆相思这个捣蛋鬼远离她。
孩子是何其敏感的。
只怕相思那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妈妈和爸爸更在意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而疏远她。
可是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表露出一丝一毫。这颗小小的心脏里,究竟装了多少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