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这些年受苦了,你娘走的时候你不在,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谢氏动情的说道。
张风云冷冷的扫了眼萧茂同夫妻二人,“多谢二舅舅二舅母关心,我一切都好。府中事多,无暇分心,若是两位长辈没别的事情,今日就此作罢。”
这是下逐客令啊。
萧茂同眉眼抽动,谢氏按住萧茂同的手,上前一步说道:“风云,你能平安回来,大家都很高兴。这么多年都没你消息,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莫非是有什么机缘?”
张风云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了冷酷和邪气,将谢氏吓了一跳。张风云说道:“要说机缘还真有?若是二舅舅同二舅母好奇,不如也到西北体验体验,如何?”
谢氏两人连连摇头,瞧张风云这一脸的风霜,就知道西北那地,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是苦寒之地。去了那地方,半条命都得交代。
“既然你们不想去西北,那我同你们说我身上的事情也无用。两位长辈,请吧。”
见张风云油盐不进,谢氏干脆直接问道,“风云,我们就想问问你,你能得此机缘,从有罪之人摇身一变成为军中将领,可是得了皇后娘娘的帮助?”
张风云猛地朝谢氏看去,目光如刀如剑,让人心中发颤。张风云冷冷的说道,“二舅母再打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我劝你们不要抱着侥幸,老老实实的做人会比较好。信不信在你们,言尽于此,请吧。”
谢氏两人是被张风云赶出去的。萧茂同气的破口大骂,谢氏跺脚,拦住萧茂同,急忙走了。不过好在目的之一也算达到了,已经将当年范家构陷司马家的事情告诉了张风清。至于张风清会不会告诉司马家,谢氏不担心。反正她只需将此事宣扬出去就行。
张家这边,张风清的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总算问了出来,“大哥,我也想问你,你在西北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是不是皇后娘娘给了你机缘。”
张风云低着头沉默,张风清有些尴尬,“大哥不想说就算了,只当我没问过吧。”
“你想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张风云面露讥讽之色。“我被流放到西北,在矿山做苦力,每日只有两顿稀粥,却要从天不亮一直干到天黑,不到一年,就是我当年那样的身体也彻底垮了下去。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老天爷开眼,让我遇见了皇后娘娘。不过那时候她还只是王妃。她替我出面,说服皇上给了我一个机会。于是我就加入了军中的敢死营。你知道为什么大家要叫敢死营吗?因为最危险的任务,有死无生的任务,全都是敢死营在做。每次打仗,也都是冲在最前面。每一次都会死掉很多人。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前仆后继的加入敢死营,因为稳婆么只有这一个机会。生,从此就能堂堂正正做人。死,便一了百了。敢死营里有强盗,有杀人犯,有各种穷凶极恶的人。但是有一个共同点,大家都不怕死,也准备好随时去死。不过我运气好,多少次在生死边缘徘徊,都被我活了过来。当年同我一起进敢死营的人有十人,到如今只剩下我一人。当年,那些先于我进去的前辈们,也只剩下两人而已。”
张风清张口结舌,他万万没想到张风云是这样走过来的。
张风云自嘲一笑,“杀戮,就是我们的全部。在第三年,我总算脱罪,成为军中正式一员。一切重头开始,重新积攒军功。一步步走到今日,都是用血换回来的。”
张风清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问出来,“好歹是走到了今天,不知大哥可有成亲?”
张风云嗯了声,“没有成亲,不过女人不少,孩子也有。”
“这如何使得。府里总要有个管事的人。”
“管事的人自然有。”张风云轻描淡写的说道。
“那怎么没将侄儿们都带回来,难道大哥不想让父亲见见孙子吗?”
张风云似笑非笑的看着张风清,“不需要。”
张风清微蹙眉头。张风云则是自顾自的说下去,“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回中州,回张家。从今以后,我们兄弟二人天各一方,你多保重。这次我之所以回来,全是为了看他最后一眼,就当是报答他多年的养育之恩。至于别的,与我已无关系。以后这张家就靠你支撑,你身上担子很重,可别喊苦。”
“弟弟不明白大哥这话,大哥为何不再回来。难道大哥心结未解吗?”
张风云摇头,“我已经在西北的府邸中另开祠堂,以后祭拜,无需再回中州。此处交由你打理,你就是张家的继承人,家主。希望你好好做。”
张风清连连摇头,“大哥若是担心你回来会抢了我家主的位置,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我现在就可以召集族老,宣布将家主位置交给你,由你担起我们张家的重任。”
“不了,我对张家家主之位,毫无兴趣。我已经决定,这辈子无论生死都留在西北,只留在西北。你无需再说,我主意已定,谁也别想说服我。还有,我三日后就会回西北。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就在这三日内处理了吧。”
张世谦的丧事办的很隆重,很多人看在张风清的面子上,都送了奠仪,设了路祭。张世谦死的痛苦,走的风光,也算是补偿。
下葬后,张风云就带着人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中州。至于张风清则是继续留在中州,等到热孝过后,再启程回京城。
萧家这边,多次上门来寻张风清,希望张风清能看在大家是亲戚的面上,帮助帮助萧家东府。一次两次,张风清还有耐心接待。三次四次,张风清干脆闭门谢客,只称要守孝,不便见客。
中州的人都是人精,见萧家吃了闭门羹,岂有不明白的。自此对萧家的围攻,不再手下留情,都可劲的往死里整萧家,不趁机落井下石将萧家弄垮,誓不罢休。
萧家东府本就日薄西山,又遭遇这样不留情面的围攻,自然是难以招架。最后只能将所有产业低价变卖,守着一点现银过活。而且瞧着中州的形势,萧家再留下去,怕是没什么舒心日子过。于是萧家东府谋划着离开中州,寻三老爷萧茂森收留去。
萧家东府要走,没人会拦着。虽然大家都知道,萧家西府同东府早就反目,萧皇后也不待见萧家东府,可是没人敢真的弄死萧家人。万一弄死了,萧皇后追究起来,岂不是得不偿失。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看着昔日繁花似锦的萧家东府萧条凋零,偌大的宅院杂草丛生,岂不是更好。
没人拦着,不代表萧家东府就能顺利离开。萧明瑶回到娘家哭诉,在范家的日子本就难过。要是父母都离开了,那范家以后作践起人来,更是毫无顾忌。所以萧明瑶不让谢氏他们离开。真要离开,那就带着她一起离开吧。
谢氏狠狠的给萧明瑶一耳光,“你糊涂了吗?”
萧明瑶愣愣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谢氏极其败坏的说道,“离开?你是要做下堂妇吗?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是范家明谋正取的五太太,是范家八抬大轿将你抬进去。这些年你孝敬公婆,生儿养女,范家再怎么作践你,也不敢将你赶出范家大门。就算不为你着想,他们范家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孙子孙女背上不名誉的名声吗?你只要好好的,安分守己的在范家呆着,范家就得养着你,供着你。等你儿子出息了,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你要是真跟我们走了,那这辈子就别想有一天好日子过。你的子女,也会恨你一辈子。你可要想好了。”
萧明瑶哇的大哭起来,“娘,那日子女儿真的过不下去了啊。”
“过不下去也要过,这年头谁不是这么熬过来的。”顿了顿,又苦口婆心的说道,“明瑶,女人就要认命。丈夫靠不上的时候,就全指望儿子。你好好呆着哥儿,好好栽培他,等他出息了,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真的吗?”萧明瑶愣愣的问着。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娘说这些,都是在为你考虑啊。”
萧明瑶收起眼泪,“好,那我就回范家熬日子,不过娘,你要给我来信,不然女儿一点盼头都没有。”
“你放心,自然会给你写信。”
萧明瑶回范家,萧家东府按时启程出发。结果走到半路上,萧茂同病了,又遇上劫匪,命保住了,但是财物却损失过半。将谢氏气了个半死。若非存了一部分银钱在钱庄里,那他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萧茂同本在病中,被劫匪一惊一吓,病势沉重,没过三五天就去了。谢氏大哭,不得已,只能扶着萧茂同的棺木回到中州下葬。萧明瑶得知父亲去世,差点昏死过去。这是天亡萧家啊。
萧茂同下葬后,谢氏也跟没了魂一样,也不提离开中州的话,就守着大宅子过活。
人家看她一个寡妇,也没欺负她的心思。加上儿子还算孝顺,谢氏渐渐的恢复过来。不过儿子不能长久留在中州,留下去那就废了。谢氏打起精神,操持家里的事情,安排将来的出路。想着等热孝过后,就让儿子出门去吧。
只是还没等儿子出门,谢氏就病倒了。这一病,来势汹汹,之前的好精神就如同回光返照一样。
谢氏意识到自己时间不多了,干脆将身后事安排好,让儿子多照看着萧明瑶,别让范家可劲的糟践萧明瑶。数天后,谢氏在病痛中过世。夫妻二人前后不到半年,先后离去。
二房嫡子萧明淳继承了家业,将祖宅变卖,换成一笔银钱,带着妻儿老小离开了中州。至于萧明瑶,他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又怎么能够照顾萧明瑶。萧明瑶那里,只能让她自求多福。
萧家没了,范家收拾萧明瑶,自然没了顾忌。不过为了孩子们着想,还是打算留着萧明瑶一条命。正在范家谋算着生意更上一层楼,结识更多的权贵人家的时候,却接连遭遇打击。一开始以为是生意对头,到后来花了银钱才得知,对方来自京城,但是并非宫中,也非萧家。
范家焦头烂额,写信给京城的族人打听情况,最后竟然打听到司马家头上。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司马家搞出来的。
张风清回到京城,本不想将谢氏说的那番话告诉司马家,没必要多添是非。奈何一次喝多了酒,加上在场的多是中州人士,大家聊起多年前的事情,就说起了中州战事。张风清一时间说漏了嘴,就将司马家全家老少被屠,都是范家在后面搞鬼给说了出来。
一说出来,张风清就后悔了。果不其然,没几天这话就传到了司马家。司马家先是找张风清求证,张风清只能如实告知。接着司马家又去找周启。周启却不明所以。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正领兵在外。秦王处置司马家上下几百口人的事情他,他还是事发后才得知。所以到底范家有没有进谗言,促成此事,周启本人也不清楚。不过范王妃提供了一个消息,在秦王做出处置司马家的决定前,身边除了谋士外,就只有范家的家主。
司马家得知真相,心情可想而知。原来司马家是死在小人之口。范家弄掉司马家,无非就是想做中州第一世家。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害死司马家上下几百口人,老少无人幸免于难,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经过精密的策划,司马家开始了对范家的狙击。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复仇心切,一个蓦然不知。结果可想而知。即便后来范家有联络其他势力反抗,奈何前期损失太大,已经无力回天。范家家业一落千丈,也是必然。
更要命的是,范家当今家主被抓了起来。这做生意的人家,谁没有几件违法的事情。没被逮住,自然万事大吉。可是一旦被人盯上,迟早是要倒霉的。
范家倒霉就倒霉在,忘记了有句话叫做秋后算账,还有句话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范家家主死在狱中,范老太太病死,范家树倒猢狲散。转眼,一个偌大的家族,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至于萧明瑶,跟着丈夫儿子离开了中州。本想着将来享儿孙福,却不想儿子娶了个河东狮,不仅没想到福,还被儿媳妇压制得死死的,每日每日的怄气,没有一天的舒心日子过。
萧明瑶就想起当年谢氏对她说的话,这女人啊,日子都是熬过来的。只是不知,要熬到何时才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