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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芊提着裙子走到女墙跟前往下看,但见那一艘艘龙舟如离弦之箭一样往远处冲去,在即定地点的彩旗处转弯调头有往回滑。
因为离得远,韩芊看不清楚龙舟上大哥和二哥的脸,但也无需看清楚,她知道那一队穿紫色衣服的是韩家的人,而那一队青色衣衫的则是宁侯府的嫡系。
两队根本不相上下,你追我赶,随着高昂激越的鼓点飞速的往回冲。河岸上的百姓跟疯了一样欢呼着挥舞着手里的彩旗。并高声喊着韩家或者卫家兄弟们的名字,封号,或者有的人根本什么都喊不出来,只是‘啊啊啊’的大叫,一腔激情无处发泄。
“不知道谁会赢?”韩芊紧张的攥着手里的帕子。
“都会赢。”站在她旁边的宁侯微笑道。
韩芊回头看向宁侯,疑惑的问:“都会赢?怎么可能?两队相比,总会有输有赢啊。”
宁侯但笑不语,却伸手指向河面。
韩芊忙回头看过去,但见卫凌浩和韩建元两个人的龙舟在高亢的鼓点中齐头并进,然后两艘龙舟的龙头同时撞到那条横拉在河面上的红绸,两个人同时从船头上一跃而起,各自以脚尖点住龙头,然后飞身跃上了吊桥。
“啊啊——”
“嗷——”
河岸上一片欢呼。
韩芊瞬间明白了——这虽然是赛龙舟,但要给人们看的却是大云朝君臣一心,一团和气的景象,皇帝陛下在城楼上擂鼓助威,年轻有为的武将们在护城河里赛龙舟,文武大臣和百姓们两旁围观,最后以双赢的结果来彰显天下盛世。
一阵长久的欢呼之后,龙舟上的将士们纷纷跳上吊桥,然后站成列队等在桥上。
礼部左侍郎女墙跟前一站,开始高声宣读封赏圣旨。
冗长的封赏圣旨被礼部左侍郎大人读的抑扬顿挫,同时,有司礼官捧着官袍冠冕以及官册官印等物依次走到那些将士们跟前。同时,韩芊也早就在女官的簇拥下走下城楼,走到那些将士们跟前。
今日,她以准皇后的身份亲自给受封的将士们解下战袍加上新的冠冕。这是皇上特别要她出场的堂皇理由。
随着礼部左侍郎高亢的宣读声,先是卫凌浩,然后是韩建元,韩建示,以及后面几十位年轻的将士,一个一个依次朝着城楼上的皇帝陛下行礼,然后由准皇后把身上的战袍解下来,换上新的官袍,把战盔摘下来,带上新的冠冕。这个仪式也是礼部左侍郎想出来的,象征着大云盛世,四海升平,永无战事。
顶着热辣辣的太阳给所有的将士们都换了官袍冠冕,穿着六七层礼服的韩芊已经热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但她还是要保持着端庄的微笑不疾不徐的回到城楼上,和皇上并肩站在一起等候所有的将士们都一起朝着城楼上叩谢皇恩,皇上下旨赐下百桌端午宴,城门外的气氛再次上升到一个高度。
逼仄的城楼里摆了四大盆冰块,两侧的通风口全都被厚重的门帘堵住以防冷气扩散。
韩芊一进来便觉得凉爽之气扑面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太凉了,这样容易伤风。”皇上皱眉道。
“好热!”韩芊拿了帕子擦汗,一边又舒服的叹息,“好舒服。”
“别贪凉。”云硕提醒道,“仔细回头伤风了,更吃苦头。”
“没关系,有没有冰水能喝一口就好了!”韩芊跑到冰盆跟前,恨不得趴上去啃两口。
“不行。”云硕皱眉把人拽回来,递给她一杯热茶。
韩芊看着云硕额头上的汗珠子,无奈的摇头:“这大热天的你去击鼓,简直是找罪受啊。”
“你也辛苦了。”云硕拿了帕子给韩芊擦拭额头的汗珠,刚刚看着她一个一个给那些将士们换袍加冕,他真是有些后悔安排这么个事儿给她,找罪受么这不是,那么大的太阳!
“还别说,这皇后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韩芊笑道。
“皇上也不好当啊。”云硕低叹。
韩芊笑着看了看周围,除了苹果儿就是吴缈,都是贴身的服侍的人,放肆两句也没什么,于是笑道:“好吧,这也算是有苦同受咯?”
“嗯,当然算。”云硕接过韩芊喝剩下的办半杯茶喝掉,叹道,“走吧,皇后娘娘,咱们再出去露个面,应付完了正事儿好回宫。”
韩芊轻笑道:“好吧。”
于是两个人等吴缈和苹果儿上前来给两个人整理了一下仪容,又并肩出去,在城头远远地朝着下面的将士们笑了笑,喝了三杯酒,云硕又说了些场面话便相偕离去。
这一场别开生面的端午宴后,整个帝都城都是皇帝陛下跟准皇后娘娘的佳话。
好像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之前那些祸国误民的言论一扫而空,人人都在说大云朝未来的皇后如何端庄大方,如何贤淑恭让,如何惠泽苍生,如何母仪天下。
韩铮满月这日,忠毅侯府又是高朋满座,从来不喜欢应酬的宁侯夫人也来了,抱着小外孙高兴的舍不得放下,一再的向大长公主说想把这孩子抱去养几日。皇上自然也赏赐了厚重的贺礼。老诚王云琨携王妃至忠毅侯府祝贺,并特地去了大长公主府探望养病不理会庶务的忠毅候。
“老兄弟,怎么样啊你。”诚王云琨看着靠在藤椅上的韩熵戟,微笑着问。
韩熵戟无奈的笑了笑,摇头道:“能怎么样?不过是挨日子罢了!”
“啧!你看看你这话说的!”云琨不满的瞪了韩熵戟一眼,“你就是太要强了!你看看如见这王公候伯,自从安逸候致仕去了封地之后,谁的风头能胜过你?三个儿子,两个刚得了封赏爵位不说,女儿又被立为皇后。这不,老天又给你锦上添花,刚得了个小孙子!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你该高兴才是啊!你该打起精神来才对,怎么还这么唉声叹气的?”
“王爷也上过战场,该理解我这心情。”
“美人迟暮,英雄白头,虽说遗憾,但长江后浪推前浪,谁也不能真的不老。”云琨拍拍韩熵戟的肩膀,笑道,“难道只有你一个?国公爷不是?我不是?你别看卫侯爷这次风光的很,我前日去看他,他正在书房里让夫人给他针灸呢!这次打回鹘,又添了三五处伤。”说完,云琨沉沉一叹。
“嗳!”韩熵戟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亲手给云琨斟茶,“老哥哥你说的是。咱们都还活着,还能看着孩子们过好日子,就应该高兴才对。”
“对喽!”云琨端起茶盏来闻茶香,然后轻轻地喝了半口茶含在嘴里慢慢的咽下去,叹了声‘好茶’之后,又笑道:“我们兄弟也不是外人,所以今儿也所幸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王爷有话请讲。”韩熵戟朝着云琨拱了拱手,他不是傻瓜自然明白现如今皇族辈分最高的这位王爷巴巴的跑这里来绝不仅仅是为了跟自己说几句不咸不淡的废话。
“不瞒老弟,老哥哥我今儿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的。”
“哎呦!陛下有旨?王爷怎么不早说。”韩熵戟说着,急忙起身要跪拜。
“哎哎——不是圣旨。”云琨一把按住韩熵戟,笑道:“是陛下托我来跟老弟你商量商量,看郡主的及笄礼能不能再今年办了。”
“芊儿刚满十四岁,这及笄礼要等明年……”
“哎呦,就不用等明年了吧?咱们万岁爷今年已经二十四了!”云琨笑着拍拍韩熵戟的手背,“你我都是过来人,一些话非得老哥哥明说嘛?要我说,陛下为了郡主熬到这份儿上,够可以的了!”
韩熵戟听了这话,无奈的笑了。
“老弟,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你总不能抗旨不尊吧?”云琨看着韩熵戟,压低了声音问。
韩熵戟忙正色道:“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我韩家世代效忠于陛下,怎么可能抗旨不尊?”
“那就是了!女儿早晚都要嫁的嘛!我知道,芊芊那丫头就是你跟六妹的掌上明珠,这嫁女的心情我比谁都明白,当年我那丫头出嫁的时候,我这颗老心哟……不过,咱们当父亲的再舍不得,也不能把女儿留在家里一辈子呀!”云琨说到这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我那妹子那执拗的脾气……唉!不说了不说了!老弟你拿个主意,看芊芊大侄女的及笄礼该怎么办,你是要老兄出人出力,那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韩熵戟忙朝着云琨拱手:“多谢王爷,多谢。这事儿我还得同大长公主商量,等日子定下来一定通知王爷,还请王妃一起过来捧场。”
“这话还用你说嘛!”云琨立刻笑着拍了一下大腿,“别说大侄女是咱们大云将来的皇后娘娘,就算没这层关系,冲着咱们两家的交情,我们也得腆着老脸来喝一杯大侄女的酒。”
韩熵戟笑着点头,心里却默默思量着这话该如何跟大长公主说。
虽然皇上立后的圣旨已经下了,但大长公主的心里一直存着拖的心思,总想着至少要等女儿过了十五岁及笄礼,连女儿进宫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并不是十分的着急,总之是找尽一切借口在拖。今日诚王专程跑来说这事儿,韩熵戟心想大长公主听了肯定不高兴。
至晚间二更时分,大长公主才从宴席中脱身回来看韩熵戟。
韩熵戟此时已经喝了汤药靠在床上,若非心里有事要跟大长公主说,他这会儿应该是睡下了。
“侯爷今日感觉怎样?”大长公主在榻前坐下,借着灯光细看丈夫的脸色。
韩熵戟抬手握住大长公主的手,轻笑道:“多谢大长公主关心,今天这么好的日子,自然是高兴的。”
“我们都这个岁数了,你还跟我说这种客套话。”大长公主苦笑道。
“这么多年的习惯,一时想改也改不了。”韩熵戟也笑。
大长公主问过汤药等琐事后,又问:“我听下面的人说,诚王爷专程过来探望侯爷了?”
“是啊!”韩熵戟收了笑,轻声叹道:“他来,自然不仅仅是来探望我的。”
大长公主似是早就猜到了其中内情,轻笑着问:“想必他是替皇上传话来了吧?”
“公主说的不粗。”韩熵戟无奈的笑着,把皇上让诚王转达的意思原话转达给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听完后并没生气,反而笑了:“说起来,陛下也真是不容易,居然等到了这个时候。当时我还以为他会直接颁布个旨意让芊芊进宫呢。”
“陛下对芊芊的这份情意也真的很难得了。”韩熵戟知足的叹息。
“我知道。”大长公主点头叹道,“我就是觉得我们芊芊还是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又是那么个性子……进了宫,就不在我们跟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陛下又能为她处理多少呢?你看这次邵家的事儿……”
“这种事情总是难免的。自古以来,帝王身边都是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别说帝王家,就算是寻常富贵人家哪个公子哥儿屋里没有几个?若他们夫妇二人情投意合,一切自然不用我们操心。若他们貌合神离,外边多少养不得?公主刚说到邵家,那邵锡兰五十了还在外边养了外室和子女。这话又怎么说?”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也是沉沉一叹:“我本来是想留着那个邵家的姑娘让芊芊自己去处理的,可这孩子对这些事情根本就不上心,后面为了锦儿,我们还是不得不出手……你看陛下正值壮年,那些大臣家的姑娘们一个个多想进宫想破了脑袋,如今这空悬的后宫简直就是虎狼环饲,芊芊虽然去了就是正宫皇后,可她这性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所以啊!”韩建示握着大长公主的手叹道,“趁着我们都还在,就让她去吧。这样,她有什么事情,我们还能照应一下。若是再晚几年……她真有什么难事儿,我这想给出个主意都不能了。”
这话一说,立刻把大长公主的眼泪给催下来了:“侯爷好端端的说这个,是想让人难受死吗?”
“怎么还哭了?”韩熵戟笑着抬手抹去大长公主腮边的泪,劝道:“我不过是这样说说,你看看你,真是老了,越来越经不住事儿了。”
“知道我经不住事儿了,你还这样说。”大长公主埋怨道。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韩熵戟忙笑道,“咱们说说女儿的及笄礼吧。”
“原本三月是她的生日,想着明年及笄,今年也就没怎么给她过。如今忽然又说要提前,可往后数数日子,五月和七月都不好。六月又太热。只好往八月里去了。”
韩熵戟点头道:“那就定八月里,回头叫人去钦天监说一声,择个吉日,准备一下。虽然说是早了一年,可这八月和三月,也不过是半年的光景,也说得过去。”
“这事儿你既然应答应了,剩下的就不要操心了。有我呢,你只管好生养着,不许你再胡思乱想。”大长公主又拿了帕子抹了抹眼角。
“生老病死乃是寻常事,公主经历过那么多,怎么如今倒是跟个小孩子一样了。”韩熵戟笑着攥着大长公主的手,宽慰道。
大长公主哼道:“别人的生老病死我管不着,我只记得你说过要一直守着我,保护我到老的!所以在我死之前,你都不许有事。”
“好!”韩熵戟有抬手抚上大长公主斑白的发鬓,叹道,“我答应过公主要守护你一辈子,就一定要做到。”
大长公主一时眼睛发热,又觉得一把年纪了不好再任性流泪,便俯身枕在丈夫的肩窝,把眼泪都悄悄地擦在他的衣衫上。
韩芊的及笄礼定在八月初六这日。日子一敲定,顾氏,封氏便又开始忙碌。韩芊原本以为及笄礼这事儿是嫂子们忙活,跟自己没关系,自己依然还可以吃喝玩乐。熟料,大长公主第一个不放过的便是她这个主角。
某日早饭后,大长公主叫住要起身离去的韩芊,正色吩咐道:“自今日起,你要把孝淑贤皇后编写的《孝经》,孝德纯皇后编写的《女子十诫》全部熟读牢记,另外还要把先庄懿皇后留下的《雅心》手稿用心整理出来呈交为娘看。”
“啊?”韩芊顿时傻眼,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长公主蹙眉问:“怎么,没听懂吗?”
“不,不不!”韩芊忙摇头,又提着裙子上前去扑在大长公主的腿上,撒娇笑道:“娘,我听懂是听懂了,可是,三位皇后撰写的这些书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我,我为什么要熟读牢记?”
“装什么糊涂?”大长公主抬手把女儿从腿上扯起来,“先站好。”
“娘!”韩芊站在那里,嘴巴撅起老高,又偷偷地看顾氏妯娌三人,希望三位嫂子能帮自己求个情。
“妹妹眼看就是中宫之主了,大长公主也是为了你好呀。”顾氏微笑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