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英娘定定心神,缓缓开了口,“世孙当年和我家姐,是有媒有聘,明媒正娶的。我家姐将终身托付与你,原来指望的是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邓麒眼眶一热,“我也一样,指望的是伉俪和谐,厮守一生。英娘,我和玉儿成亲的时候,欢悦无限,欣喜若狂。”
英娘定定看着他,继续道:“后来,姐怀了身孕,世孙起程回京。临走的时候,世孙要回京禀明长辈,很快会回来接姐。”
萧瑟寒风中,邓麒面白如纸。是,临走时是那么的,可是回到京城,抚宁侯府那铺天盖地的一片大红,祖母和母亲的眼泪、哀求、以死相挟……
英娘毫无怜悯之心,语气冷酷无情,“世孙走后,姐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世孙也没有回来。等到我家姐十月临盆,生下姐,贵府传来消息,原来世孙早已另娶沈茉,并且,沈茉已有了五个月身孕。”
邓麒无力的靠在身边一株梅树上,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新婚之夜沈茉那张温柔如水的脸庞,含羞带娇,慢慢倚到自己身上,“夫君,我和玉儿情同姐妹,我愿让玉儿为大,我做。夫君,夫君……”
英娘声音平平板板的,像是在着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当此之时,我家姐若想为自己正名份,可就难了。凭着我们这一主一仆,到了抚宁侯府,没一个向着我们,去了也是自取其辱。若不去抚宁侯府,到官府鸣冤告状,怕是连顺天府衙的大门,我们都进不去。”
“即便是能进到府衙,递上状子,又能讨着什么好?媒人是曹姑太太,世孙的庶姑母,她难道敢向着姐,跟娘家做对不成。”
“到了这个地步,姐已是走投无路,只好命我溺死青雀,母女二人一同去了,也好过留在这世上忍受屈辱。世孙,你邓家厉害啊,能把龙虎将军留下的唯一血脉,硬生生逼入绝境。”
英娘本来极易动情,可这番冷冰冰的话下来,却始终是神情淡淡的,声音平平无波。
邓麒嘴唇发白,低声道:“我不过是想着,玉儿和沈茉姐妹相称,也是一段佳话。”
祖母、母亲不喜玉儿,那便让沈茉服侍她们去。玉儿正好可以离了她们的眼,和自己终日厮守,温存缱绻。
英娘狠狠啐了一口,“呸!让我家姐跟那姓沈的女人共事一夫,不如一刀杀了她!沦落到那个境地,真是生不如死!”
邓麒面如土色。
“你和她青梅竹马,两无猜,她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般折辱于她?”英娘怒斥,“我家姐金玉一般的人,生生是被你给害了!”
邓麒忽悟到了什么,抬头直视英娘,“是玉儿让你跟我这些的,对不对?玉儿在哪儿,英娘,玉儿在哪儿?”
邓麒攥紧拳头,手心全是汗。
英娘迎上他的目光,清晰道:“你已经害惨她,你差一便害死了她!你已娶妻,她也有她的日子要过,请你从今往后莫再纠缠,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邓麒如被雷击了一般,脑海中一片空白。英娘虽是恨他极深,见他如此失魂落魄,心中竟也生起丝同情。
良久,邓麒艰涩道:“知道了。从此以后,邓家不许提起她。提起青雀,也不会提起她。”
英娘暗暗松了口气。
邓麒木木转过身,一步一步,慢慢走远。英娘不忍看他那寂廖的背影,转过身去,装作欣赏枝上怒放的玉蝶花。姐,他已不再是昔日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了,你呢,你可安好?
回到暖亭,邓麒已是神色如常。看见青雀期待的目光,邓麒微微笑起来,“青鸟,爹爹来捉你了!”青雀咯咯咯的笑起来,跳下凳子要跑,邓麒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青雀笑的更欢,跑的更快。
到宁国公、邓麒要走的时候,青雀和邓麒已经很要好了。两人郑重的伸出手,拉过勾,“你带邓家军,我带祁家军,咱们一起赶走北元骑兵!”
邓麒骑在马背上,回头看看杨阁老身边美丽娇嫩的女儿,心中酸楚。闺女,即便你长大后真的重建祁家军,你娘也不会要你了。青鸟,你被爹爹给连累了。
邓麒狠狠心,不再回头看,跟在宁国公马后绝尘而去。
之后的两天,青雀常常板着脸,不肯笑。英娘讨好的跟前跟后,林嬷嬷讲笑话,杨阁老温语抚慰,张祜带她到山上打猎,都没让她高兴起来。
“这是哪家的千金,好大的脾气。”二少奶奶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是邓家来历不明的野丫头,暂时寄养在杨家的,结果可倒好,她比琪姐儿这正经姑娘架子都大!
“二少奶奶,您的信。”侍女轻盈走过来,呈上一封信函。
二少奶奶打开看了看,抿嘴笑。成啊,我的好表妹,若时机合适,我便如了你的愿。
“捉到一只青鸟!”二少奶奶心绪极好的牵着琪姐儿到花园中漫步,远远的就听见嘻戏声、欢笑声。走近一看,张祜扮老膺,青雀扮鸟,两人玩的正欢。
“我飞了,飞了,没捉着!”青雀欢快的跑着,大眼睛中闪烁着快活的光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