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渐行渐远的婆媳两个,她揉了揉眼睛,扭头对身边的婆子说道:“这人是顾氏?”几个月不见,顾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机灵了?
那婆子是宁氏的心腹。自是明白宁氏这话的意思。她凑到宁氏耳边,悄声道:“老奴听说,顾氏自打从铁槛庵出来。整个人就变了,之前大长公主通过皇后娘娘的手,赏了顾氏两个嬷嬷,据说。两位嬷嬷甚是严苛,顾氏跟着她们长进了不少呢。”
大长公主虽然被夺了封号。但齐家的下人们都叫习惯了,一时也没有改口。
宁氏皱眉,“真是便宜她了!”大长公主当初请皇后赐嬷嬷给顾伽罗,不过是为了羞辱、折腾她。谁承想,顾伽罗竟然变祸为福,还真让嬷嬷们调教出来了。
目的没有达成。宁氏怔愣了片刻,还是快步往正房追去。
不想。她刚进了正间,顾伽罗便迎了出来,竖起一指抵在唇前,“嘘~~”
宁氏又是一愣,不知道顾伽罗在搞什么鬼。
顾伽罗压低声音,“堂婶请留步,我母亲太劳累了,刚躺下,堂婶若是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便是。”
宁氏的眉毛竖了起来,这对婆媳真是欺人太甚。这才多大的功夫,马氏就睡下了?她们当她宁氏是三岁奶娃子吗?连这种低级的谎话也能骗得过去?
顾伽罗却伸手扶住宁氏的胳膊,手下一用力,竟是将宁氏生生拖到了屏风外。
宁氏大怒,正欲扬声斥责,顾伽罗忙伸出巴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堂婶,母亲刚刚睡下,就让她好好歇一歇吧。”
顾伽罗的脸上满是祈求,只把宁氏看得怒意丛生——顾氏这是什么意思?是暗暗指责她宁氏不懂事、不体恤长嫂吗?
宁氏想甩开,但顾伽罗的手却似钳子一般,宁氏根本就挣不开。
“……好,好,顾氏,你果然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宁氏的笑容很冷,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顾伽罗腼腆的笑了笑,仿佛没有听出宁氏话里的反讽,柔声细气的说:“堂婶谬赞了!”
赞?赞你奶奶个爪!
宁氏暗自爆了个粗口,见顾伽罗一脸坚持的模样,她知道,今天是不能再跟清河县主纠缠了。不过,这也无妨,马氏躲过了今天,还有明天。
宁氏打定主意,她跟马氏杠上了,只要夫君、儿子还在诏狱一天,她就来找寻马氏‘求情’。反正她不管家,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跟清河县主耗着!
……
宋氏在沉香院转了转,确定齐家对女儿还算看重后,便起身告辞了。
清河县主送走宋氏,便叫上顾伽罗,婆媳两个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商量事情。
“……香儿,家里的情况大大抵就是这样。国公府的田产、铺面全都没有了,现在的吃用全都是我们几个的嫁妆。”
清河县主难掩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将家里的现状说了说。
她这么说,倒不是暗示顾伽罗将自己的嫁妆也交出来,只是想让顾伽罗心里有个底——齐家已经败落了,吃穿用度再难恢复往日的份例,她在齐家,注定要吃些苦头!
顾伽罗缓缓点头,这些她早就打听清楚了,心里也有了准备,“母亲也无需着急,待父亲和大爷回来,家里有了支撑门户的男人,一切也就好了。”
齐家之祸,究其原因与齐令先父子并无直接关系,圣人对齐令先非常器重,否则也不会在齐家落罪的情况下,还准许齐令先戴罪立功。
如今齐令先父子还在西南,那边大局已定,但还有一些流寇和前朝梁王的匪兵流窜,倘或齐令先和齐谨之能荡平流寇,剿灭梁王的匪兵,圣人一时高兴,或许还会有所封赏。
即便没有封赏,父子两个在圣人那儿挂了号,清河县主再稍稍活动下,没准儿就能给他们谋个新差事。
如此,齐家就有了复兴的机会。齐家的困境也能逐渐摆脱。
顾伽罗对此很有信心,不过,齐家现在没有什么营生。齐家的主子们却还需要大把的银钱花用,这也是个事实。
顾伽罗掰着手指算了算:
大长公主重病,看病吃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其二,齐令源父子在诏狱,时常需要打点,虽然花用的是东府的银子,但东西两府没有分家。现在更是用一个账房走账。东府的银子说到底也是齐家的钱;
其三,齐勉之被赐婚,婚期定在了来年春天。聘礼、婚礼等费用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除了这几项大宗,还有日常的花用,零零总总加起来。每个月也要五六百两银子。
五六百两银子,对于曾经的齐家来说不值什么。但对于现在的齐家来说,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清河县主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四下里的年礼。亲戚间的往来,又是一大笔银子呢。”她的嫁妆已经贴补了三分之一,再这么下去。剩下的那些也保不住。
清河县主倒不是心疼这些银子,而是觉得用自己的钱养活仇人。太过心塞。尤其这些仇人丝毫没有‘吃白食’的自觉,还摆出一副大爷的模样,动辄说什么‘过去如何如何’、‘在国公府的时候怎样怎样’之类的话,处处都要求跟过去相比。
清河县主很想说,过去国公府只田产、铺面这几项的收入,每个月就有几千两银子,可现在呢,一点儿进项都没有,花钱却如流水一般,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顾伽罗想了想,悄声问道:“母亲,我记得齐家还有祭田——”
清河县主眸光闪烁了下,“嗯,齐家一共置办了一千顷的祭田。”
顾伽罗道:“一千顷?也不少了,当初先祖们置办这么多的祭田,为的就是预防有这么一天。如今齐家出了事,那些祭田也该发挥作用了。母亲,不如拿出三分之一的祭田,暂且卖掉,换几个铺面,以便维持家里的日常开销。”
清河县主挑眉,“祭田是家里的根本,旁人就不用说了,单是大长公主就不会同意的。”祭田是东西两府的共同财产,而在贪财的大长公主眼中,那些祭田早就是她的囊中物,她绝不会同意有人染指。
顾伽罗缓缓一笑,道:“人才是根本,现在家里都过不下去了,人眼瞅着就要饿死了,留着那么多田产做什么?”
清河县主眼中带了一丝笑意,她已经明白顾伽罗这话的意思了。不过她还是笑着说道:“你的意思是?”
顾伽罗伸出白嫩的手指在炕桌上划了划,直白的说道:“齐家早就不是国公府了,没必要再摆着国公府的架子,从即日起,份例减半,一应开销也都做适当的削减。”
清河县主终于笑了,接着顾伽罗的话头,说道:“如果有人不同意,那就卖祭田,总不能守着大片的田产,一家人却要忍饥挨饿。”
家里花销最大的就是大长公主,仗着自己辈分高又有病,每日里都要燕窝、人参、海珍、鲜果,她一个人的吃用,就能抵得上大半个齐家所有人的花销。
清河县主嫁妆丰厚,也不是供不起,但还是那句话,清河县主凭什么要花自己的钱供养一个仇敌?再者,大长公主即便吃自己、住自己的,却仍不会念她半分好,清河县主又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顾伽罗点头,她也不是舍不得嫁妆,但这钱必须用到刀刃上,顾伽罗不想白白供养一群不知感恩的小人。
婆媳两个商量了一番,清河县主心情好了许多,不得不说,顾伽罗这个儿媳妇的回归,对她而言还真是个帮手呢。
次日,清河县主便去了趟大长公主所在的春晖堂,将家中窘困,不得不变卖祭田的事儿说了说,大长公主自然不同意,还义正词严的将清河县主训斥了一番,直骂她是‘败家老婆’。
清河县主也不恼,只委屈的说道:“不卖祭田也成,家里的花用就要适当的削减了。”
大长公主思量再三,还是同意了削减花用。
自此,齐家才真正的跟黔国公府撕撸开来,开始了‘平民’生活。
但东府却不会就此放过清河县主,份例削减的第三日,宁氏便兴匆匆的来寻清河县主:“大嫂,大嫂,好消息,好消息,我们老爷和勤哥儿,终于有办法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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