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响起传报,侍候在她身侧的郁司药听到传报声,不免微微一颤,然而太后转动佛珠的手指却没有一丝犹豫和停滞。
见皇上大步入得殿来,郁心急急跪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拂礼:“皇上万安……”
楚珩沐冷冷朝她瞥了一眼,便看向暖阁内闭目诵经的太后沉声道:“太后倒能心平气和地在玉慈宫诵经礼佛,郁心侍候得可还周到?”
太后滑过佛珠的手指轻不可察地微微一颤,逼宫之日,她遣了云竹前去欺哄楚珩溪回宫,却不料云竹前脚离宫,玉慈宫便被明熙率兵围了起来。
那一刻,宣慈太后萌生悔意。这些年来,明熙的臣服,明落兰的言听计从,都让她坚信明氏一族审时度势,择良木而栖。可偏偏是她倚重的明相,到头来,却为楚珩沐所用,如今落得个母子各自被禁的下场。
见太后不做回应,楚珩沐兀自落座,一言不发地静待着太后诵经。玉慈宫中的宫婢侍卫们皆被圈禁,如今偌大的玉慈宫中只有太后和郁心二人,未免显得十分冷清。然而殿外侍卫持刀围守,却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后忽然停下手中转动的佛珠,缓缓睁开眼,注视着前方:“皇帝是来瞧哀家死了没有?恐怕哀家要叫皇帝失望了……”
楚珩沐唇角噙着冷寒,慢悠悠地开口:“宫中诸多波折,太后也算得上历经风浪之人,朕不认为太后会这般轻易了结自己的性命……”
宣慈太后转过头,颇具深意地打量着楚珩沐,但见他着了一袭明黄绣纹龙服,玉冠束发。几日前的逼宫和连日来的整顿朝纲并未让他显出多少憔悴,与之相反,他的神情中倒多出几分如释重负的表情,更显神采奕奕。
但听得宣慈太后冷笑一声,毫不掩饰嘲讽之意:“瞧着皇帝,哀家不免想起当年皇帝来哀家身边的模样。喏喏生怯,对哀家恭顺有礼,又没有哀家的溪儿那般聪慧。想来那个时候,哀家尚且还存有一丝怜悯之心……”
说到这儿,太后轻咳了几声,微微喘息:“只是不曾想,皇帝和当年的先皇后一般,心机深重,倒是哀家老眼昏花,当年没能铲除祸根,才致我溪儿落得如此下场……”
楚珩沐眸色深冽,只将视线淡淡瞥过仍旧跪在一旁的郁心,缓缓说道:“到了这般地步,太后却无悔过之意。当年母后玉殒你的算计之下,如今三弟被逼至此,不过是你欲壑难填的野心,试图将这江山尽数掌控在你的手中。可为了自己的野心,却要叫亲生孩儿背负这一切,你的心肠未免太过歹毒!”
“背负?!”太后厉声道:“这天下!这江山!本就该属于溪儿!”说着她抬起手指向楚珩沐道:“是你的母后迷惑先帝,是你们母子,将本该属于溪儿的一切尽数夺去!哀家不过是将这一切讨回来,有什么错?!”
“如太后所言,既是朕的错!那便应该一错到底才是……”楚珩沐缓缓起身,望着空寂的玉慈宫半晌,便朗声道:“来人!”
话音落定,但见付轩带着几个侍卫急急入内行礼:“微臣听候皇上吩咐!”
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不偏不倚地落定在郁心跪着的方向:“将郁心押入大牢!”
说着楚珩沐便大步朝着玉慈宫外行去,明黄衣袂掠过一霎,只将一句话淡淡丢掷在身后:“封宫!”这两个字才似重重击在了太后的心上,玉慈宫中本就只留下了郁心一人,如今皇上下旨封宫,那便是意味着要叫她在这玉慈宫中自生自灭。她纵然不怕赴死,却怕在这深宫之中,垂死挣扎,饥饿难耐,形容消瘦,最终只得与蛆虫为伴。
搁置在桌边的手微微发抖,太后厉声喝道:“慢着!你打算如何处置溪儿?”
楚珩沐玉树盈立,却也不回头看她:“三弟如何,便不劳太后挂心。若他日三弟丢了性命,也是拜太后所赐……”
付轩见状便命人上前拖起瘫软的郁心往殿外行去,随即将玉慈宫的宫门沉沉闭合。
沉闷的声响在偌大空旷的殿中来回撞击,宣慈太后看到细碎的灰尘在空气中漂浮着,缓缓沉落下去。光线也在殿中逐渐黯淡下来,心也在这昏暗的光中沉沉下坠……
楚珩沐走出玉慈宫外,听到宫门在身后闭合的重重声响,微微刺眼的光线里,他望向天边渐显的火烧云,仿若当日紫宸殿前,淡去的血迹……
“皇上……”付轩上前,轻声轻唤。
“何事?”楚珩沐淡淡问道。话音刚落,便听得方才被拖出玉慈宫的郁心高声叫道:“皇上!奴婢有话要说!皇上!”
楚珩沐转头,带着几分憎恶看向郁心,片刻之后,轻吐几字:“叫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