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对他胖胖的皇帝爹抱以深切的同情。
这年春天,皇太子行文各部、各行省,隆重表彰原明水县令陶铭,把他在明水的各项善举一一列出,“……盖朝之宝臣,而亦后来学士大夫出外之榜样也”。皇帝对他的做法很赞许,“若全国一千五百名县令都像陶铭那样,定会气象一新。”其实并不奢望每个县令都能和陶铭相媲美,若能学到他的十之一二,百姓也就得了实惠。
“小十怎么想到这主意的?”皇帝很感兴趣的问道。
县令这个官职,有好有坏。若是江南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做县令是个肥差,赋税易收,百姓好管,他自己方便中饱私囊。若是偏僻穷困之地,县令是苦差,上司交代下来的各项事务都完不成,百姓爱械斗,不服管教,上面压,下面闹,难着呢。皇太子把陶铭在明水的各项作为细细列出、推广,对改善吏治当然是有用的。
“从我儿子们身上想到的。”皇太子微笑,“小平平有时淘气不听话,可是,他看到小正正做什么,会跟着学。我和小师妹便让小正正做弟弟的榜样。”
“有些事小平平不知道该怎么做,父母教他也未必肯听。可是哥哥做了,他便会跟着做。县令们也是这样,有些事他们是不肯做,有些他们是不会做,我树个榜样出来,不管他们不肯还是不会,都会有所触动。”
“小十你行啊。”皇帝啧啧。
由小正正给小平平做榜样,想到要让陶铭给一千五百名县令做榜样,好,很好。
“那当然。”皇太子得意忘形的吹嘘,“我是谁啊,治大国如烹小鲜!”
皇帝心情很好,由着他吹了好几句,居然没打断他,居然没抽他。
为表示对陶铭的表彰,皇太子赐给陶铭一座带花园的五进院子做为宅邸。既然要树榜样,那便要让官吏们知道,做清官、做好官不只能得名,也能得利,而不是只能两袖清风。清高到没人气的人是少数,大多数人是食烟火的,要让他们看到好处,看到做清官的好处。
陶铭成了红人,红得发紫。他这个人性情是比较淡泊的,褚氏也很有几分宠辱不惊,夫妻二人和儿子陶松关起门来过日子,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并不出来张扬。不过,陶铭真的是一举成名了,天下皆知。
相氏为此怒发冲冠,“太徇私了吧?只因为嫁个女儿给裴家,这陶铭不只能连升三级,还成了天下官员的榜样?”
在相氏看来,陶铭能得到这待遇,不是他自己真有什么功劳,就因为他女儿嫁到了太子妃的娘家。皇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那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为了太子妃的娘家,皇太子以储君之尊,不惜徇私。
太子妃的娘家凭什么就能得到这样的优待呢?没道理。有位姑娘也做过太子妃,她可没给娘家捞过一星半点儿的好处!
相氏如今是比较苦闷的。从前她有心事,可以和丈夫靳通政倾诉,靳通政会耐心的听,温柔的回应,相氏便是有十分烦恼,也渐渐消了。如今,靳通政和她疏远了许多,有时和三五知己好友联床夜话,并不回家,有时回家晚了,便在书房睡下,并不回房陪她。相氏觉察到了丈夫的冷淡,伤心的难以自已。多年夫妻,何至于此?安儿落到这一步,确有我的过失,可是,安儿是我亲生的,难道我是有意害她?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安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难道我不疼她么。相氏以泪洗面。
安儿已嫁到了临江侯府,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陈凌云能娶到安儿这样的姑娘为妻,喜出望外,对妻子百依百顺,温柔体贴,可邱氏不是什么好婆婆,对儿媳妇虽不苛刻,却也不宽厚,安儿日子并不轻松。实际上,一旦嫁了人,很少有女子能轻松惬意的度日。
相氏为此很是抱怨,安儿倒是甘之如饴,“他待我好,便足够了。婆婆又不是亲娘,还想让她慈爱么?”安儿在邱氏面前守足规矩,等回了房便和陈凌云撒娇,陈凌云心疼的不行,借故带安儿出城到别院住了几天,让安儿松散松散。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邱氏便温和多了。当然,仅仅是温和而已。
安儿到了邱氏和侍女婆子面前,便是位端庄大方的少奶奶。独自面对夫婿的时候,她又成了未嫁时的活泼女孩儿,语笑嫣然,眉眼灵动,神气活现。陈凌云爱她入骨,和她情好日密。
这种情形虽然不是最理想的,可是,也很不错了。
如果世上没有陶铭的女儿做对比,其实这种情形相氏是能够接受的。不过,世上有个大红大紫的官员叫陶铭,陶铭的女儿嫁到了玖宁街裴府,因为嫁了个女儿,陶铭升了官,扬了名,得了御赐宅邸,得了清官的好名声。陶铭的女儿呢,不只在裴家受尽宠爱,连到了魏国公府、到了宫里都是得脸的,出尽风头。她婆婆是魏国公的嫡女,大气的很,疼儿媳妇像疼闺女……
相氏有她的骄傲,不肯承认自己后悔了。她若不出门还好,若是哪天出门做客,遇到裴家三太太和她三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相氏便会胸口疼。
“相公,临江侯府,真的不能分家么?”这天相氏出门做客回来,脸色发白,低声问着靳通政。
靳通政温和说道:“本朝律例,父母在,子孙不得别籍异财。若父母准许,又另当别论。临江侯府邱夫人尚在,她若执意不想分家,咱们只好听之任之。”
靳通政知道邱氏待安儿不宽厚,不过,就算亲婆婆也有不宽厚的,更何况是庶子媳妇呢?临江侯陈凌峰就快娶妻了,待他娶妻之后,有了大人的样子,凌云会设法替他在近卫中谋个不高不低的职位。到了那时,或许跟邱夫人提分家的事,是可行的。但是,临江侯府分不分家,靳家不便置喙。
女儿嫁了就是嫁了,她若被人欺凌,做父亲的哪怕拼了性命也要替她主持公道。可,若是寻常家务纠纷,娘家管的多了,管的深了,并不合适。
“娘子多和邱夫人往来,可好?”靳通政柔声央求,“邱夫人娘家并无得力之人,邱贵妃也和她并没什么姐妹情份。若娘子和她亲密,她自然投桃报李。”
听凌云的话意,邱夫人不算聪明,也不算笨,一普通妇人罢了。这样的人,若是靳家主动示好,她没理由不接着。兴国公府不过尔尔,陈凌峰又被她养的娇了,三年五年的,撑不起临江侯府。靳家要和她亲热,她会推开?
相氏怔了怔神,答应了,“好,我和她多亲近。”为了安儿,我心甘情愿这么做。
“相公,朝阳和青阳,到了该许婚的年龄。”相氏声音低低的,只有靳通政一个人能听到,“朝中如今还不见动静,咱们……咱们如何是好?”
朝阳和青阳,是废太子妃的两人亲生女儿,曾受封为朝阳郡主、青阳郡主。
靳通政沉吟道:“再看看。娘子,若她们到了十八岁,朝中还无动静,我自会设法。”
唐阁老的门生故旧尚有不少人,大家不会眼睁睁看着两位小郡主终生被关,到了年龄却不能出阁。这,有违人伦。
她们是女孩儿,又不是男子。
若朝中不放心,大不了把她们许给清白而没有权势的人家。但,不能永远关着她们。
废太子逼宫,那是任何人也无法为他辩白的罪名。两位小郡主不是,她们年幼无知,且是女子,不干涉外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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