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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心既话得昨昔,唯爱做伴好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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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这你就不知道了。”孙泽路可能是做老师的缘故,讲起往事娓娓道来,“越哥不回来是有原因的。我给你说说吧。我们几个和越哥从小玩大,他母亲是因为他外公下放到这儿的,后来嫁了他父亲,他父亲是我们村里的,也没什么背景,整天被人欺负。不过越哥和他大哥性子不一样,够狠,谁欺负了他准要还回去,也仗义,谁对他好他也能两肋插刀。”

“那会儿也有个下放的小子宋承志,比我们大四五岁,他们家挺会来事儿,把主任哄好了,日子过得不错,不过不知道为啥就和越哥他们家杠上了,处处使绊子。后来越哥家先回城了,没多久宋承志也回去了。越哥那会儿每年都回来,看看亲戚,我们玩得感情特别好。”

“后来他上了大学,到了大城市,我们羡慕死了。都说还是越哥有出息。宋承志也回来过几次,他学习不行,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了,他们家不过挺有背景,给他安排了个工作。”

“越哥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带着他女朋友——”说到这,孙泽路一下像反应过什么来似的,止住了话头。

我犹豫着问:“陶芸?”

“哦,你知道啊。是陶芸,一起回来了,那时候我们哪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儿啊,村里的女孩儿都敦敦实实的,陶芸长得漂亮,又是大学生,往那一站,跟仙女似的,全村的人都围过来看了。”

我的心狠狠地揪起来,陶芸,仙女似的女孩儿,不知怎么脑子一抽,忍不住问道:“我和她长得像吗?”

孙泽路一愣:“都漂亮,不过不一样。”不愧是老师,很快给出个比喻,“陶芸是活泼亮丽,你们两个,一个像彩霞,一个像白云。”

彩霞,白云?谁是他心头的朱砂,谁又是他的床前明月光?

我有些黯然,没有吭声。孙泽路继续着:“越哥就不该带回来,估计当时也是想着能结婚吧。那会儿越哥的爷爷还在世。结果碰上了宋承志,那小子不咋样,却有个能干的爹,他爹都混到北京去当大官儿去了,他也跟着调到了北京。后来不知道陶芸怎么就跟宋承志勾搭上了,第二年,宋承志领着陶芸趾高气昂地回来了,还在村里大摆了结婚酒席。越哥的爷爷也在那年没了,从那以后,越哥就再也没回来。”

我被牵扯得丝丝疼痛起来,这种耻辱,子越如何能受得了呢。不由有些忿忿:“宋承志哪里能比得上他呢?”

“嗐,人都现实着呢。”孙泽路叹口气,“越哥的父亲是做了局长,可也就是在个小城市,人家宋承志的爹可是京官,那个年头,大学毕业分配,没关系没门路,得回山沟里。那陶芸,要不是找了宋承志,能留在北京?”

“现在还在北京吗?”我追问道。

“早出国了。那会儿出国热的时候就出去了。”孙泽路笑笑,“有朋友跟宋承志熟,说那小子现在不行了,在国外混得也不咋样,还得陶芸养他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孙泽路抽了口烟,悠悠道,“越哥现在是啥样他啥样?估计陶芸后悔死了。”

一阵风吹来,有几丝凉气,孙泽路看了眼有点哆嗦的我,道:“看得出越哥现在挺高兴,我们兄弟也为他高兴。回去吧,后半夜凉了。”

回到屋里,有两个兄弟已经喝到桌子底下了,还嚷着要喝。子越的眼睛有些发直,看着我笑道:“小薇,你去哪儿了?”

我心里一酸,过去握着他的手,不想再松开。其他还没喝倒的两个兄弟,一个劲地嚷嚷子越有福。

第二天还没等醒来,村干部已经找到文柱家,说县里知道子越回来了,要请他吃饭。估计县里直接找到村里的事情也没几件,村干部神色很激动。子越淡淡地拒绝了。

名为吃饭,实则又是合作项目引进资金那些事情,子越想来也腻了。

“与其吃饭,还不如带你逛逛我们村里的名胜。”子越笑着。

文柱憨笑着对我说:“嫂子,你别听越哥忽悠你,啥名胜啊,原来就是个土地庙,这几年政府投资翻建了,才成了景点的。”

不过我对景点素来兴趣不减,吃过早饭,便兴冲冲地和子越一起奔着传说中的名胜去了。

登了好久的台阶,才到了隐在山里的景点,一座清静的幽幽禅寺,早晨阳光如缕,香客寥寥,倒真有些“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感觉。院内一株杏花,开得正浓。

“这个季节还有杏花?”我好奇地绕着杏树转着。

“山里冷,开得晚。”子越眉梢沉凝道,“我小时候,这儿就是一个小庙,挨打了就藏这儿,这棵树结出的杏,很好吃。”

只是如今,这棵树也被重重铁栏围起,而且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树上和铁栏上挂了许多红色的许愿带,上面写着一些吉祥祝福,有事业有成的,身体健康的,自然也有白头偕老的。

看着这些飘带,我的指尖忍不住抚上,细细滑落,如今,我身边陪着的人是他,我才体会到那种想系一个“百年好合”的心情。

以前,我体会不到周亦的拳拳心思,如今,子越会成全我吗?尤其在这个让他想起陶芸的地方?

我看着子越,认真道:“我们可以挂一个吗?”他看着我,目光有片刻的迷离,半晌,沉声:“好。”

我请了一条许愿带,细细写好两人的名字,却不知道该写什么字。子越仍在一旁看着杏树沉思着。我想了想,提笔写道“爱勿别离”。我和他,不敢奢求白头偕老,不敢企盼百年好合,我没有资格。只求今生爱,勿别离。

写好后,我拿到杏树下,惦着脚尖准备系上去。子越走过来,轻轻拿过许愿带,抬手系了上去。

微风拂来,杏花如雨般洒落了一身,看着子越,和那条写着爱勿别离的飘带,我情不自禁偎在了子越怀里。低声细诉着:“我爱你。”子越一震,轻轻环住我的腰,声音很低,却很清晰:“小薇,我爱你。”

我想,这辈子我的脑海里,永远划不掉那个画面了吧:砌下落花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他的深情,他的凝眸,今生心里,来世梦中,怎能湮灭?

爱情是什么?也许有时是相濡以沫,也许有时是并肩相依,也许有时是危难真情,但在那个山明水秀的村落,那个禅意深幽的古刹,一树杏花雨下的一句“我爱你”,让我清晰地感受到了爱情的甜蜜,爱情,也许就是双眸凝视时,彼此眼中的唯一;也许就是刹那怔忡时,恍如前世的盟约;也许就是相依相偎时,渴望永恒的忘我。

他不是一个轻易表达自己的人,一句“我爱你”让我几乎泪落,我把头埋在他胸口,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子越,子越。”却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一切语言都单薄得无法表达我满腔的情丝。

他紧紧地拥着我,下巴抵着我的发丝,似乎也有些忘情的动容:“我爱你。”他忘情的样子,真的很迷醉。我直恨不得那一刻化作天长地久。

寺庙的后面还是山,顺着台阶继续攀上,看着沿途的景致。我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直喘着气。子越牵着我,看我呼吸急促便在路边的树下休息一会儿。

看着满山苍翠,他有些感慨:“我们小时候,这山上全是宝,山核桃、野果子都是填饱肚子的好东西。”

我看着他浅笑:“那时候是不是也挺快乐的?”

“当然。”他回答得利索,把看向山野的目光收回来看向我,我仍颇玩味地看着他,抿唇轻笑。他一愣,紧接着明白似的唇角扯扯:“快乐?那几个家伙是不是把我的陈年旧事跟你全曝光了?”

我拢拢头发,笑得有丝得意:“他们觉得那不算什么,难道在你这儿,还算什么?”

他用指头轻轻敲敲我的脑袋:“乱想。”转而看向我认真道,“能带你回来,那自然不算什么了。”

我微微低下头笑着,有风来袭,拂乱了几丝发,子越伸手帮我撩过:“继续走吧。”

一路走着,也许是熟悉的情景让他思绪翻飞,也许是我的知晓让他再无顾忌。他一路讲着小时候的趣事。他的口才,我以前听他在做报告的时候见识过,语言简练,铿锵有力。但平日里的他,沉默寡言时居多。难得看他有兴致讲着他的故事。似乎一扇封闭很久的窗,吱呀打开,昨日古旧的雕花家具上犹落浮尘,春风拂过,掠去满室旧日的味道,尘封的记忆也随春意融融地散开。

从小时候讲到他青春的叛逆,我不由问着:“当时你怎么想的,那么淘气?”

他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微笑着:“可能是我父亲的官当大了,我整天被人像少爷似的捧着,又没人管,就得意忘形了。觉得什么事儿也不过如此,能有多大后果。”

“是不是也想引起你父亲的注意?”我掩嘴轻笑。

他看了看我,有些微微尴尬地牵起嘴角露出丝笑意,算是同意我的说法,半晌又道:“那会儿父亲忙得一个月只回家几天,我总觉得他对家里不关心。加上他能回城工作,主要是平反的外祖父的功劳。我觉得他对我母亲和我们兄弟,都没什么感情。就拼命捅娄子,想看看他的反应。直到有一次因为斗气,叫了一帮弟兄把几个混混打得住了医院,差点闹出人命,父亲一夜之间,头发几乎半白了。”他的声音有丝悔恨,我也不免唏嘘,父爱如山,男人的爱,往往深沉。

“那以后,我就老实了。”他把我的手牵得很紧,一步一步向山顶迈着。我随着他,思绪似乎也飘回了他的世界。一个和他一样不善表达爱的父亲,一个想证明爱的倔强的孩子,我不觉唇角轻扬,轻声接着:“因为在乎,所以有了你的淘气,你父亲的守望。”

他把我握得更紧了些,继续说着:“后来上了大学。”他讲了他大学的故事,他和陶芸简单而浪漫的故事。陶芸是个活泼会玩的女孩子,就如所有的初恋都是晨光的一抹微云般,那时子越的世界,也因着陶芸,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他和陶芸有一起在图书馆的窃窃私语,也有一起聊天畅谈的青春飞扬;有梧桐树下的共读伴学,也有丁香缭绕旁的花前月下。陶芸教会了他跳舞,陶芸和他聊《乱世佳人》《呼啸山庄》;陶芸和他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崭新的天地。

他开始沉迷于那如清晨露珠般的甘甜,也深陷于如甘泉烈焰般的情感。陶芸的绚丽多姿,让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魂牵梦萦。

听着他讲陶芸的时候,我有些羡慕那个女孩子,只因她生得比我早,可以第一个走进子越的心。虽然如今沧桑沉稳如他,讲述那段故事时,只会用平平的语调,带些回味的怅然,简单地叙述他的记忆。然而,我仍能从细碎语间,看到当年青涩的子越,是如何沉醉于那段感情的。

之后,子越用平淡的语气讲了两句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比他低一级,认识她缘于一个舞会的玩笑。他和朋友打赌输了,赌注便是请那个陌生的女孩子跳舞。一曲交谊舞,子越随手应付着交了差,那个女人舞入了一辈子。陶芸背叛之后,子越很快娶了他的妻子。

他没再多说,而我在听到他妻子时已经心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一样。我虽然好奇,但是更害怕听,也没勇气问,我怕听到的依稀过往,会时刻拷问着我的自尊和良心。

看我有些怅惘,子越捏捏我的手:“心里别扭了?”

“你干吗生得那么早?”我看着他,眼圈不免一红,想用力甩开他的手。

他紧紧抓着我,微微叹口气:“认识你以后,我也想过这个。”他讲起了第一次注意到我的一个下午,讲起了每一次和我的过往。

我不再挣扎了,我无力挣扎,他居然也记得和我的每一件往事。除了最初有些凌乱,后面的事情,他的记忆,有的甚至比我还深刻。

讲到与我的历历往事,他的声音不再那么平淡,带了丝回忆的温柔。我听着不觉有分动容,更有一些事情,是我所不知的。一时竟有些懵懂。半晌才说了句:“子越,如果时光能够重来,你后悔那天下午去公司吗?”

他牵起嘴角,淡淡笑道:“不后悔。”转而看向我道,“如果重来,第一次我便不放手。”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到了山顶。山顶有一个很小的寺庙,子越叹道:“这才是以前的那个庙,山底下那么气派的阵仗,都是现在新修的。”

我默默地进入那个古朴的寺庙中,寺不在宏,有佛则名。我虔诚地跪下,双手合十,拜了三拜,祈求佛神保佑,他今后的日子里,我可以一直相伴。如果有来生,不要让我们相遇得这么晚,中间还要差上十几年的光阴。

出了寺庙,他问我许了什么愿,我看着他,有些愣神,半晌道:“如果有下辈子,我不要生得这么晚。”

他一愣,随即把我紧紧揽起,沉声道:“这辈子也不晚。”

路上聊得时间太久了,不算高的一座小山,早晨上来,居然日将西斜我和他才回去。县里的人居然已经等在了文柱的家里。文柱家估计从来没招待过这么大的领导,夫妻两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乡里和村里的干部极有眼力价,见此情景干脆在文柱家摆开了酒桌,谈了一晚。

把祖坟修葺的事情完成后,我和子越准备起程了,文柱的大女儿瑶瑶还在磨着子越要带她去大城市见世面,子越应道:“等你选秀真打到北京了,就来找冯叔。帮你搞定后面的事。”

瑶瑶嘟囔着:“要能打到北京,还愁啥啊。”一家人哈哈大笑。

和子越离开了他的故乡,一共待了四天。却解了二十年的乡愁。而那个小村庄,也成了我记忆里的甜美,在那里,我做着我心爱的人的爱人。与他执手回忆着过往,切切实实地进入了他的心田,细数着那些回忆的风铃,留下的或怅惘或美好或深刻的乐章。

从他老家回来后,我的身体却一直软绵绵的,总是想睡觉,好像怎么也睡不醒。没精神也没胃口。折腾了两三天,还是张姐看出了些端倪,提醒着我:“赵小姐,你是不是有了?”

我一个激灵,想了想,好朋友是推迟了快半个月了,我居然一直没注意。跑到小区门口的药店买了验孕棒,有些激动地试了试,两条线让我有些失神,虽说近些日子一直在要孩子,但是真的来了,却又像没准备好似的有些手足无措。说不上是开心还是惊讶,我有些没缓过劲,只给子越发了条短息:“我们的孩子好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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