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不走,只滴溜溜地转着眼睛看着范景文。
范景文这才明白他是在向自己讨赏,心中恶感更甚。但想了想,大战在即,如今正是用这些斥候的时候,却不好得罪他们。就沉着脸,将一锭银子扔了过去。
那人麻溜地接过银子,笑嘻嘻地一作揖:“谢部堂的赏!”
“谢部堂的赏!”斥候们纷纷拱手,然后轰一声散了,簇拥着那姓朱的军官,寻地方吃酒去了。
“这群纨绔子弟!”范景文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南京出来,这群勋贵子弟仗没打过一场,却从自己手中讨了不少银子花消。但这些人虽然都是小人物,可背后却站了不少勋贵,得罪不起。
等到斥候离开,有想起最多两三日决战的战幕就要开启,范景文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好。
问题是,他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写了两封信,让快马将这个消息带给卢象升和祖宽。
细雨还在不住地下着,又回头看了看滁水,范景文心中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不停落雨,这河水会涨起来吗?若是,我军不利的时候,不是连个退路也没有?还有,贼军的主力全数来攻吗?
不,绝对不会输的,贼军主力也一定会来,我军背水一战,又刚得了清流关大捷,士气正盛,一定能赢。
清流关……一想起孙元那张脸,范景文突然有个恼火的感觉,忍不住骂了一声:厂卫走狗,竖阉小丑,竟敢冒功请赏,若不是我军需要一场胜利鼓舞士气,这样的小人早就斩了。
无边的雨丝中,一队对粮车如长龙一样从东面过来,顺着三座浮桥送入南京军老营。
因为浮桥上人车实在太多,轰隆一声,有辆粮车翻进河里。
几个民夫大惊,慌忙跳了下去。奋力抢救着落水的粮包。
水不深,只没到人的胸口。
因为这场事故,浮桥上挤成了一团,后面的民夫和军官不住地叫骂着,让人如同置身于菜市之中。
“浮桥,还是窄了些啊!”
这次剿灭贼人大军,天子看得极为要紧,甚至自掏腰包七万两白银以为军资。可这点钱四面一撒,又管得了什么事?最后,还不得南京掏钱。
为了这一仗,为了自己的功勋和前程,这一个月来,范景文已经凑集了十多万两白银和不计其数的粮草被服。这一仗如果胜了,至少有一大半的功劳要归于他的头上。
为了这一场泼天也似的功劳,范景文可谓是动用了手头所能动用的所有人脉关系。整个南京的库藏一大半都被他搬了过来。
若这一战胜,自然一好百好。若败,事情就麻烦了。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军权独揽,又成天和钱粮打交道,范景文只感觉一阵疲惫,心中那一丝不安也懒得去想。
“朱大哥。”
“啊,是朱千户,来来来,一起吃酒。”刚回营那队斥候骑兵正挤在一个帐篷里,大口大口地吃着酒肉。
帐门一掀,一条身影进来,正是南京锦衣卫副千户朱玄水。
正些日子里,朱玄水整天呆在南京军老营为孙元寻找上战场的机会。他也是勋贵子弟,自然和这群人打个火热。
朱玄水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毡毯上,扯下一块羊肉大口地咬着,一边吃一边笑道:“要开打了,真的是贼军全军来攻?”
为首那个朱姓斥候头子:“废话,咱们可探得真真儿的。”
“真的?”朱玄水:“只怕你们也不过是在营外逛了一圈,连个贼军都没见着就回来了。你们瞒得过范部堂,须瞒不了我。”
众人同时色变,就有人喝道:“朱千户,话可不能乱讲。谎报军情这个罪名可大,那是要砍头的。”
朱玄水突然冷笑起来,用手指一一指着众人:“你们身上干净得看不到一点泥点子,外面下了这么多天雨,路早就淋得烂了。你们骗得了范景文,骗不了我。”
众人这才慌了,忙低声道:“朱大哥,朱大哥,你说这些做什么,不是害我等吗?你若有事要咱们去办,尽管说就是了,何必呢?”
朱玄水一笑:“你们慌什么,我朱玄水的为人你们还不清楚,是个讲义气的。咱们都是弟兄,怎么可能去范景文那里说破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