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淡:“那也是,你们是京城最大的地头蛇呀,怎么,东厂现在归你管了,毕云呢?好家伙,黄掌握,难道你现在做了司礼监掌印了?”
“没有,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秉笔太监。”黄锦也不回答东厂和毕云的事情,只说:“孙先生,你收拾一下。马上随我走。”
孙淡:“去哪里?”
黄锦压低声音道:“我家主子要见你,想问一些事情。”
孙淡精神一振,皇帝终于想着要见自己了。看样子,嘉靖这两个月总算把朝中大小事务熟悉了,这才诏自己进宫问对。如今,大礼议的风暴还没有到来。皇帝也不会问这些,估计是其他的朝政。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好,我这就跟你走。”
嘉靖皇帝依旧如正德一样住在西苑。
只不过,西苑经过那场大火之后,豹房烧了好几间屋子,也不好再住人。于是,嘉靖就将办公地点搬到了玉熙宫。据孙淡所知,嘉靖这一搬过去,在位几十年都没挪过窝。于是,玉熙宫也就变成明帝国的决策中枢机构。
轻车熟路,孙淡对西苑可是熟悉透了,以前正德在时不只来过多少次。如今,地方还是这个地方,正德却不在了。物是人非,换了人间,让人心中不觉有些感慨。
进了玉熙宫精舍,就看到一个十五岁的帅气的年轻人身着道袍坐在明黄色的坐墩上。而白云观的王真人则侍立在一旁。
这还是孙淡第一次见到嘉靖皇帝,忙道:“草民孙淡,拜见天子!”
黄锦道:“不用大礼,陛下说了,孙先生布衣而卿相,只需站着说话就是了。”
“谢陛下。”孙淡直起身来,平视过去。
那嘉靖皇帝也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孙淡一眼,然后慢慢从坐墩上站起来:“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身居九五之高位,才知道做皇帝是天底下最闷最苦的事。孙卿,朕等你许久了。”他“呼啦!”一声甩开道袍的袖子:“你们都退下吧,朕同孙卿有要紧话说。”
“是!”黄锦和王漓退了下去。
这二人一走,屋中安静下来了。
嘉靖只用眼睛专注地看着孙淡,却不说话。而孙淡也一脸坦然地回视过去,一时间,都没人说话,倒有些冷场。
良久,嘉靖嘴角微微一翘,突然笑道:“孙先生的才名朕闻名已久了。这些日子闷在宫里,把先生所的的文章。无论是诗词歌赋,时文八股,还是小说演义,戏剧段子都找来读了一遍。朕没想到先生如此多才多艺,可谓百门精通啊!若不是靠着你的文章,朕这两月在宫中还真要给闷死过去了。好在朝事已妥,可时常诏先生入宫说话。”
“陛下抬爱,小民不过是一普通士子,胡乱写了些东西,不算什么的。”
“先生谦虚了。”满意地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从来没见过面的智囊,从龙第一功臣,嘉靖非常满意。在黄锦口中,孙淡就是一个持才傲物的狂生,可今日一见,却并不是这样。
孙淡的淡定从容让皇帝大生好感,又问了孙淡几个问题。孙淡也回答得无一不是妥帖适当。
说了半天话,皇帝这才同孙淡熟悉起来,也渐渐地放开了:“孙卿,人说你是无双国士。朕一直想诏你进宫问政,你说,朕刚登基,首先应该做什么?”
孙淡微微一笑:“不是应该先做什么,陛下应该问问你自己,如今最头疼什么。头疼医头,脚疼医脚,随心而行,自然是水到渠成。”
嘉靖以手扶额,笑道:“先生这席话大有道意,有些意思。朕登基以来,一切都还顺利,就是觉得朝政有些混乱,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理清。对了,还有一桩。如今国库空虚,办完武宗皇帝的葬礼和朕的登基大典之后,朕手头已经没钱了。听陆炳说,孙先生是理财好手,却不知有何好的法子?”
孙淡也不回答,只问:“国家大政,自有内阁的宰相们打理。想必杨阁老他们也想出办法来了。”
嘉靖微微颔首,“杨首辅昨天来朕这里说,如今国库空虚,得开源节流,他建议朕先整顿吏治,精简机构,为节省开支。”说到这里,他愤怒挥舞着衣袖:“朕以前在安陆的时候还不知道国家的官员多成这样,总数已达到惊人的十二万之巨。依朕和杨首辅看来,裁撤三万人,只保留九万,也没什么影响。还有南京那里,还多出一个六部出来。那地方有必要保留那个机构吗,肯定有不少人是在那里混饭吃的。”
孙淡点头,说:“陛下所言极是,吏治的败坏,原因和表现有几个方面:一个是长期以来,官吏沉溺于安逸,习惯了不干事情;还有就是窥探缝隙,就是俗话说的通路子、走后门,还有就是沽名钓誉,不干实事。因此,陛下若想做一个千古明君,有所作为,必须从这些地方着手。”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嘉靖大觉得兴奋,年轻的脸上全是红光:“昨天杨首辅也是这么说的,哈哈,看来你们二人都想到一起去了。孙淡,我果然没看错你,果真有宰辅之才啊!”
孙淡得意之余,却摆摆头:“陛下,如今的大明财政混乱,就像一个病了多年的病人,身体已经能亏需,若急着下猛药,只怕经受不住。如今,陛下普登大宝,便要在朝廷的机构上大动拳脚,只怕不妥。”
“怎么不妥了,你不也说要整顿吏治?”嘉靖奇怪地看着孙淡。
孙淡:“吏治迟早是要整顿的,可不是现在。陛下刚登基两月,只怕连京城六品以上的官员都认不全,到时候裁谁,贬谁,陛下心中有数吗?”
嘉靖一张脸顿时变得铁青起来,突然一把抓起案上的一柄玉如意就狠狠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怒啸一声:“可恶,朕险些上了他们的当了。这朝政,朕如今还是两眼一抹黑,就有人急吼吼地让朕整顿吏治,这是让朕做他们的刀子,去得罪人啊!一口气裁掉三万多官员,这些官吏的家人、门生、同年加一起何止百万。如此一来,岂不有上百万人视朕如寇仇?
杨廷和其人可憎,其心可诛!”
孙淡心道:看来,这个嘉靖和历史上记载的完全一样,即是个聪明的君主,又是个心胸狭隘薄情寡义之人,情绪波动很大。
他不动声色地说:“也不是不能整顿吏治,只不过时机不到,太早了些。”
“对对对,是早了些,操切了些。”嘉靖连连说是,可他又有些恼火:“可不做这事,朕还有什么事好做?”
孙淡:“杨首辅的想法是对的,整顿吏治势在必行,于国于民于君都有莫大好处。只不过,整顿吏治是手段,我想杨首辅的想的也是改革朝政,想于陛下共度国库空虚这个难关。历来,改革都是从经济改革入手,杨首辅却先整顿吏治,这是为什么呢?”
皇帝问:“那是为什么呢?”
孙淡:“杨首辅强调的是针对官员和各部存在的问题,根本地来改变不良现状。比方说,上下姑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混混日子,内阁有什么公文下来就敷衍过去,等等。这些都必须扭转过来,必须做到令行禁止。那么,首先要整顿吏治,后面的改革才能推行。可惜是的,首辅大人的心太切,急了些。事先的准备工作也没做好,就充忙上奏,还弄错了顺序。他也是一番苦心,倒没有其他意思。”
皇帝这才释然,这才道:“或许是朕错怪了杨首辅。那么,依你看来,先该如何做准备工作?”
孙淡,“回陛下的话,还是我先前所说的,要想改变财政上窘迫之状,不外开源节流四字。杨首辅只想着节流,不没考虑过开源一事,是有些不太妥当。”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依臣看来,自正德朝以来,政府入不敷出,年年亏空,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再这么下去,朝廷的根本大计就要受到动摇了。所以,必须先想办法开源。臣子有一个法子,可不加赋而上用足。”
“快快讲来。”
“清丈耕地,整理赋税,把人头税摊到土地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