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通县打点完各方势力之后,毕云就和孙淡一同躲在船舱中不露面。孙淡还好一些,少年人瞌睡多,大不了拉直了身体呼呼大睡。可毕云因为年纪大,加上心中有事,怎么也睡不着。若不是他也是饱学之士,养气功夫了得,换其他人早就按耐不住出去了。
看到睡得香甜的孙淡,毕云大为羡慕。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古人诚不欺我。
见孙淡拒绝自己比武的提议,毕云随手一扔,将那锭银子扔到旁边那口木箱中,发出“丁”的一声:“静远,你的那个家人武艺是不错,却不知道口才如何,是否能真得将平秋里诓来这里?我看那人也是个奸猾之徒,不什么善人。这看家护院还得找个实诚人才妥当。我看,你还是找个机会将他给打发了吧。”
孙淡点点头,心中甚以为然,这个毕云不愧是个老人,见识自然不凡:“毕公放心,冯镇为人沉稳,做起事来很是牢靠,又有郭家的招牌,定能将那平秋里赚来。至于冯镇这人,我原有打算的,等我以后出仕了,找个机会给他谋个差使,也不枉他跟我。话说,像他那么会来事的,武艺又甚为高强的人还真不好找。”
“如此也好,冯镇能跟了你这么一个主人,也是他福气。。”毕云道:“以后若有机会,我推荐一个宫里出来的知根知底的太监给你当管家,你看怎么样?宫里出来的人侍侯人惯了,用着也顺手,日常给你做做书办,行走在内眷之中也方便。宫里每年都要淘汰下一批不用的老人,这些人大多是不得志的,若遇到没有家人的,晚景也甚是凄凉。”
孙淡吓了一跳:“不可,使用内侍,我孙淡可没那个胆子。对了,毕公你也算是宫中说得上话的,给看得顺眼的荣休的内侍安排几条出路还不是举手之劳?”
毕云苦笑:“花无百日红,今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了。将来宫中换了个主子,或许看我老毕不顺眼了,运气好赶将出去,运气不好,直接打死也有可能。到时候还得麻烦静远替老朽收尸。我们这些挨了一刀的人出了宫,为世人所不容。真要想活出个人样来,还真不容易。尤其是士林中人,一提我们的名字,就一脸嫌恶。难得静远同老朽知心,把我当一个正常人看。”
毕云说得沉重,孙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毕,你虽然是内侍,可论起学问来并不比那些举人进士低多少,真去参加科举,靠个状元都是寻常事情。若抛开你我悬殊的身份不提,孙淡只不过是把你当做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亦师亦友的君子之交。这世上有残疾的人多了,都是命。谁也不比谁高人一等。”
毕云心中感动:“静远才是真正的君子,说句实在话,同你在一起,老毕我以前也用过些心计。惭愧,惭愧。你我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将来不管景遇如何,总归是一场朋友。也不说苟富贵勿相忘的废话了。”
孙淡微笑着看着毕云:“毕公当初是怎么对我用心机的,说说?”
毕云呵呵笑道:“我以为你想讨好我,想从让我在大将军面前替你美言,好弄个一官半职。可大家认识这么长时间,你根本就不提这事。其实,依你我关系,就算想外放到一些不要紧的衙门做个主官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想走科举入仕,行的是坦荡大道,倒是毕云我有了小人之心。”
“毕公常年呆在宫中,见过的诡计阴谋比孙淡吃过的饭还多。孙淡是真心景仰你的学问,倒没想其他。”孙淡哈哈大笑:“讨好你有什么用,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靠你的野路子做官,将来的成就也有限得紧。孙淡不才,却也有一腔经世济民的抱负,断不肯在一任官上捞点个人好处后就回家当富家翁,那样的人生也未免太无趣了。人生在世,总得要在史上留下点什么才算不白来这一遭。”
毕云闻言喃喃道:“青史留名,静远好志向,可惜我这个废人要想在史上留下那么一笔却不甚容易。”
“会的,一定会的,以毕公之才,将来辅佐明君,做一番事业也是寻常事。”
毕云大觉得振奋,笑道:“希望将来不要入了佞臣传才好。”
“毕公要就算入史也得当张承业那样的人物。”
二人同时抚掌大笑。
正笑着,透过船舱外开的窗户,孙淡就看到一群人急冲冲地跑过来。领头的就是冯镇,身后还跟着平秋里等一干平氏钱庄的伙计。
笑声停了下来。
守株待兔,守了一整天,这只兔子终于撞过来了。